张良离开后,盗跖一人坐在门口。他心中暗自祈祷,文心一定要好起来。如果他自己就是个医生,他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因为他知道那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日渐虚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的感觉。生命中最不能忍受的别离,大抵就是生死间!
而盗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医者,他一直以来都是被医者的对象,一直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不能照顾好自己的人,只能由别人来保护。
太阳即落,空气也变得凉幽幽的。
盗跖去屋子里看了看,文心睡得安静,也没有和他一起斗嘴的声音了。“啊,真不习惯!文心快点醒来呀!”
其实他也想去与肖露商量文心的病情,但没有人守着总觉得不那么放心,虽然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坏人……
“哎,小维!”盗跖抓到个少年,他是肖露的学徒。
“盗跖首领,可有什么事?”
“来,替我守着罗姑娘,她要是有什么状况或者醒了就来告诉我。”
“是!”
盗跖走到药房,四处张望,却没见到肖露的人影。“咦,不在这里,那——还能去哪……”
到处走了一圈,他在一处栅栏外发现肖露。肖露坐在地上,栅栏完全挡住,所以之前盗跖才没看到。
“你在做什么?”
肖露一动不动,眼也没睁。“晒太阳。”
“挡着了。”
“哦。”盗跖挪开两步。现在确实有些凉,不过现在太阳也没有温度啊!不不不,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肖露看着一旁的盗跖也坐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来找自己聊天的。“找我有事?”
“没错!你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文心的毒不发做?”
“你的意思是压制毒性?”
盗跖把他之前与张良所谈告诉肖露。“对,我想请蓉姑娘给她诊治看看,可蓉姑娘需要时间调养,只要能撑到蓉姑娘大好——”
肖露冷冰冰的话像利刃切断声望。“蓉姐姐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你怎么能让她操劳!”她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忧伤,“蓉姐姐……她从不曾为自己休息过。”
端木蓉作为医者,却不能自医。一身好医术从来都是为别人去治。肖露看盗跖与这罗姑娘关系匪浅,连端木蓉在她心中的位置也变得不重要了吗?
盗跖像是被当头棒喝,微微张开的口半天也没合拢,沉默了片刻。但盗跖向来不会逃避任何问题,按照他的话来说,他自己就是外表阳光内心孤独的人。别人不信,恐怕他自己也不信。所以当他说出个什么正常的话时,那才不正常了。
“我做梦都盼着蓉姑娘醒来,当我听到蓉姑娘醒来的消息时,就像在做梦一样。”盗跖前一秒还是悲伤的表情,这一刻他的脸上竟然浮现的名为希冀的神情。“好啦,如今梦醒了,蓉姑娘也醒了,这是天大的好事!”画面一转,一脸可怜相。他接着说道:“可我也不希望罗姑娘就这么一直受着病痛的折磨……对不起!”
盗跖不愧为盗王,变脸速度也是同他的身法一样快过了风声。
肖露则气鼓鼓的样子,为端木蓉不平。“哼,这话留着对蓉姐姐说吧!”
“嘿嘿,这不是不能打扰蓉姑娘养病,先找你商量来了吗?”盗跖谄媚的表情让人想起了黄鼠狼。
“咳咳,其实并非不可行。”肖露骑驴下坡,终于想起了作为医生的职责是为病人前赴后继!其实她也并非故意如此刁难盗跖,只是出于护短的本能。
“蓉姐姐虽是醒了,但她只能卧床休养,仍需要时间恢复,我想最快也要两个月,蓉姐姐的内伤才能基本恢复。蓉姐姐这次伤得很重!”
“……”
肖露见盗跖不说话,她也不卖关子了。“其实罗姑娘的病情倒是更容易处理,她的毒虽然难解,但压制毒素一两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太好了!”
“只是!我可不能保证,在这一两个月中她是健康的。”
“什么意思?”
“我所用之法,只是控制毒性蔓延,但时间一长,积累越深,她可能会变得很虚弱,甚至下不了床。”
“就算如此,也要试一试!”盗跖认为宁愿冒这个险也比天天去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脸的人更好。
“说起来,刚才也有人来问过我。你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盗跖一脸很明白的样子,频频点头。“原来张先生已经找过你了!他说什么没有?”
“呵,不是他,是风先生。”
盗跖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肩膀,嫌弃的表情暴露无遗。“嗯啊……是这家伙啊。”
盗跖口中的这家伙,正在屋顶吹着凉风。
屋顶是个好地方,可以站得很高,看得很远,他沉寂地坐在屋脊上,如珍宝般,爱惜地擦拭着手中的剑。
剑是剑客的生命,如果有一天放弃了剑,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所以风隐才要好好保护这象征生命的剑。
青锋短刃,这把剑不是他的命,他却看得同他的命一样重要。
风隐听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翻身下屋,只见一个墨家弟子跑去的身影。他走到帐前,将擦拭好的剑放在了原来的地方。
放下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床上的人。
只见罗文心皱眉紧闭着眼,哼唧了一声。而迟迟未见清澈的瞳眸。不到一阵风飘过的时间,却见罗文心的眉间有一点紫色的光,随后又毫无征兆的消失!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怕只是一瞬的幻觉。一切来得都这么突然,风隐只双眼睁大了似要把她看穿。
他捋了捋袖子,探寻着罗文心的脉门。
香炉里飘来的烟也似要散尽了,虽迷失在了空气中,但香味却留在了发肤上。
是梦。
罗文心正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一点也不晒,一点也不冷,阳光正好。远远地飘荡来了的歌声,悠悠地进入了耳中,让人忍不住地也轻快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天上一直有云彩吗?”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才让她意识到这里有人,心里虽然奇怪,可她却没问他是谁。
“不知道。”她想了想天上会一直有云彩吗?天上好像也不是一直有云彩吧。
“因为云彩要遮住太阳。”
“为什么要遮住太阳呢?”她好像并不太在意什么是真正的答案,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因为它呀,嫉妒太阳的温暖。”罗文心重复呢喃着,说不清为什么,她失了神,去思考什么是太阳的温暖。
到底什么太阳的温暖?那不就是现在这样浑身舒服的感觉吗?可一阵风吹来,刮起了粘在地面的灰尘,惹得一些尘沙入了眼去。罗文心再睁开眼看,厚重的云朵吞噬了太阳,天空突然只有了灰色,她整个人都像失去了力量。
罗文心一下子失魂落魄,委屈地哭了。
“我要太阳!”她脸上布满了泪痕,向身边的人哭诉着指控着。
“回家吧。”那个人说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更害怕丢下自己一个人。她想伸出手落在他的手上,却发现眼前的人渐行渐远。
想要呼唤,可他的名字哽在喉间。
这是梦,可也不算是镜花水月。
*
盗跖正在和肖露说着有关罗文心的病情。
盗跖已经想好了,等罗文心醒来,他就去和她说留在墨家,别再去见逐烟的人。墨家会收留她,治好她中的毒,她就可以和从前一样了。
盗跖打了响指。“就这么办吧。肖姑娘,那今后得仰仗你了。这会儿我去给容姑娘送点药,晚上再过来。”盗跖抱拳作揖。
这时,只见一个少年走来,正是之前盗跖吩咐在罗文心门房前守着的小维。
“肖先生,盗跖首领。我看罗姑娘她好像要醒了!”
盗跖、肖露交换一个眼神。“好,我们去看看。”
三人走到罗文心躺着的那间屋子。
没走到床前,盗跖却吓了一大跳!肖露掀开了被子,却是一根毛也没见到。
小维叫了起来。“罗姑娘怎么不见了!”
盗跖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回事?”他拉着小维问。“你刚才是看见她睁眼了吗?”
小维慌张地说道:“我没见着罗姑娘睁眼,但我看罗姑娘动了动,气息也很正。我想她应该很快就醒了,就立刻去找你们了。会不会是罗姑娘出去走了走?”
“我们来的路上也没见到她。”
肖露最清楚罗文心的身体状况,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刚醒是不能这么快就自己走路的,何况刚才也没见到人在院子里。
瞬间的功夫,就在这个偏远的小庄里,掀起了找人的浪潮。
“罗姑娘——”
整个据点里都充满了寻人的行动和声音,直到晚霞掩盖了秋光,凉凉的风吹翻了轻飘飘的竹篓。
盗跖的眼神坚定,他决定要去一个地方。
*
小圣贤庄。
张良正走进房间。他一个人去,一个人回,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弟子们不过问也是正常,若说放心不下他的,就是这二师兄颜路了。
“子房。”颜路从连廊尽头走来。
“刚才有个人,交给了我这个。”颜路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筒。
张良从颜路手中接来。“多谢师兄。”
“对了,今日,你看见罗姑娘了吗。下午一直没见到她,我还以为和你一起下山去了。”
“我也不知道罗姑娘去向。”
颜路未言离去。
张良目送颜路,随后打开的竹筒,里面是一块素布。他还未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却有种隐隐不详的预感。上面没有署名,但张良看出是盗跖所写。
他知道今天发生了事似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天空划出一道惊鸿,流星陨落,天上的星星又是那颗湮灭了?
“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轻而易举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