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圣贤庄的后院有一片小小的池塘。
院中四周以回廊穿插相接,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下。天气正好,小秋风也正好。
水榭里正坐着两个悠闲的身影,落子的声音迭起,棋盘上的黑白子无声无息地交锋。
张良凤眼一抬,看向颜路,手中落下一子。“师兄,今天怎么有兴趣来与我下棋了?”
颜路看起来总是闲适温和的神情,不同于张良眉眼中泄露透出的张扬,颜路的锋芒藏得很深,细细观察,才能看出他的眼里散发着不同于常的自信。
“闲来无事,下棋本来就是消遣。”
“六宫九。”张良看到颜路这一步落子后,意味深长地朝颜路说道:“师兄你这是想出了什么新招数来对付我吗?”
“呵,哪有。是子房从不按常理落子。”颜路望向了院子里的大树,感叹道:“不知不觉已是黄叶,小圣贤庄也怕是多事之秋了。”
张良一声轻叹。“是子房的错。”
颜路摇了摇头,说道:“你可想好,要如何?”
“将计就计罢了。只是,我还有些放心不下。”
“昨晚,我好像在院门口,看见了人影。”
此时棋盘上一半都已布满,局势焦灼,张良拿起一颗白子,停顿了片刻,随即落在边上一角。他遗憾地说道:“哎呀,不好,怕是师兄就要赢我了。”
“输赢本无定数,又有何妨?”
“看来师兄境界又高了许多,我竟然没看出师兄也会有这样犀利的落子。”
颜路只无奈地笑了。
张良思索间眨了眨眼,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看输赢是很重要的,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颜路抬头看向他。
张良的手指指向了天花,说道:“就赌,这顶上的人,要看到几时才会下来。”
颜路又笑了笑,看着周围的池水与连廊。他也感觉到了檐上有人,不过子房都这么说了,人家自然就下来了。
果然旋即就听到瓦片翻动的声音。
之后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着黄红长衣的瘦弱身影翩然落地。
“呃嘿,颜路先生、张良先生,你们下棋真有意思!”
罗文心也不畏惧,径直走到了他们一旁坐下。
颜路说道:“原来是罗姑娘,怎么跑屋顶上去了?”
“呃……风景好!”
张良笑说道:“我以为你不会下来。”
罗文心尴尬地笑了一声,她本来是跟着张良来着。因为她看见张良好像会一个人出小圣贤庄去,她宇掣的眼皮子下没机会去帮风隐找药,到小圣贤庄当然要趁机溜出去!另外她还想今天跟着张良没准能发现那个穿越人呢!但是没想到他今天根本不出去,而是在和颜路下棋。
她双手一拱,抱歉地说道:“文心刚才观两位棋局正精彩,就没舍得打扰。”旋即响指一打,说道:“对!不是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嘛!”
张良看着她,戏笑道:“那此刻怎又变了?”
罗文心双手一合,也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嗯!文心想了想,自己大概还做不了君子,只能先做个小女子喽!”
她这番话惹得颜路也笑了。
好吧!她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坐坐看看棋吧!
来来回回,下了两场。
“师兄,我又小胜三子。”张良下出最后一手,得意地说道。
“论棋艺我不如你。”颜路点了点头。
在一旁坐着的罗文心瞥到一眼棋盘,有几分感叹。不得不说两人的棋艺都很高啊!张良布局缜密,落子当机立断。而颜路布局灵活,但却显得谨慎小心。
在第四局开端之时,有个弟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二师公,师尊请你过去。”
颜路将手中还未落下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他对张良说道:“子房,改日再下了。”
随即颜路和那个弟子走出了院子。
颜路走了,当然只剩下罗文心和张良两个人坐着。棋盘上还是刚才只下了五个回合的开局。
张良一双明眸望着罗文心,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怀疑。
“为什么跟踪我?”
罗文心一惊,她没想到张良的感觉这么灵敏。她眼眨巴眨巴,想着找什么理由好呢。对!眼前不正是有个好理由!
“是这样的!我听说张良先生的棋艺很高,我虽然素喜看书,然对弈此道却不太懂!”她低头看着棋盘,又补了一句:“听说荀夫子也没下过先生呢!”
张良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说道:“文心对围棋并不太感兴趣。”
罗文心头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之前都是罗姑娘罗姑娘客气着叫的,而文心这个叫法让她有点怀念以前的生活了,放松了一分。她也不管合不合理了,反正顺着话头台阶就下来。
“呵呵,张良先生真是好眼力,以前不太感兴趣,我是在刚才,突然就想学了呢。”
张良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现在就教你。”
罗文心拱手道谢:“多谢先生。”
“平常里我叫你文心,你也叫我子房吧。”
“那文心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文心走到张良的对面坐下来,虽然她没忘记自己不是自愿来这里的,但是她想着这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下下棋、聊聊天不也是一件轻松开心的事吗?她又不是永远会为宇掣做事。
罗文心继续刚才颜路的开局。
走了几个回合后,张良说道:“我还以为文心是真想学棋,没想到你已是炉火纯青,哪里还用我教?”
“子房真是过奖了,只是我幼时常父亲常下棋,耳濡目染而已,只是会下个个皮毛,岂敢说懂?”
“原来如此,想必令尊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张良落完一子,又问道:“不知文心家乡何处?”
罗文心当然答不上来,她想了想,说道:“文心家道中落,族亲皆亡。文心沦落至此,早已没有了故乡!后来偶然遇到公子。哎,不说这些!子房家乡又在何处呢?”
这些当然是她鬼扯的,罗文心在心里面一个劲的说道:女儿对不起二老,迫不得已才胡说八道,莫怪!莫怪!
张良淡淡地说道:“子房原本是韩国人,家破人亡,境地与文心相差无几了。”
虽然罗文心看着张良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她听出他的声音中有一点点一丝丝的起伏变化,那也许是一种怨恨,也许是一种痛心。
罗文心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只知道秦始皇统一了六国,开拓了疆域,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功绩不小,而她从来没想起过统一之前必然是要经过鲜血与杀戮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从棋盒里拿出一枚黑子。
等等。
韩国?张良,字子房?是那个汉初的开国功臣?是那个与萧何、韩信并称的汉初三杰?可他怎么会是儒家学派的人呢!
捏在手里的黑子迟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