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益州城那几日慧姐儿都是恹恹的,秦氏见了,便把她拉到自己那辆车中,讲些京里的趣事来转移她注意力。
“京城可大了,便是三个益州也是比不了的,回了京娘带你出去逛逛。”
慧姐儿听到这话才又有了些兴趣,秦氏便又趁机说了许多安宁候府的事来。
“回了侯府你再不可像在益州时那样任性,上面还有祖母,当家的是你三叔三婶,府里还有众多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你得常常记着娘平日里跟你说的话,在长辈面前恭顺,在姐妹面前大方,可晓得?”
慧姐儿点头。
秦氏便又跟慧姐儿说了安宁候里的诸人,见了谁又该如何行礼。
“娘,怎么二叔没有住在府里吗?”
“你二叔是庶子,现如今在河间府任上做了个六品知县,你二婶也跟着,二叔家的有个你二婶婶嫡出的妹妹,叫珠姐儿,前段日子听李妈妈说怕是今年你二叔回京述职也得回来了。”
由于她那位继祖母够强势,因而除了前夫人生了一子便是她爹,和周氏姨娘生了一位庶子外,自李氏进门后,再没有姨娘生过庶子,最多不过有几个庶女,出了三年孝期后也都被李氏嫁得七七八八,便是那位嫡出的六姑娘,去年也顺利嫁给了庄亲王世子。
她回去堂兄堂弟倒是不用怎么接触的,只三叔安宁候下面有一姐排行老大的楚贞颜。真正的天之骄女,安宁候嫡出不说也是老太太的眼珠子。三婶还有一次女比慧姐儿小行四叫楚贞静。
四房四叔楚晋厉是老太太幺子,四婶是老太太娘家亲侄女,因而四婶所出的嫡子都是老太太的心头爱,四房有一庶女也得老太太宠爱,行六,名唤楚贞娴。
这一代的安宁候虽说在朝堂上没有十分厉害之人,却子孙兴旺,也不像是就此没落之家,儿子慧姐儿记不全,只得到了之后再记,只这些姐妹要长久相处的,便也让王妈妈趁机去向京里来的妈妈们打听了各自喜恶。
一路上,慧姐儿一边吸收京里的信息一边欣赏从南到北中国古代风光,倒也不算十分难过。但也是走了大约两个多月,等到在马车上骨头都颠散架了才到京城。
一进京,楚晋珉便被恪亲王家的孙子夏南荆来接走了。
一年多不见,虽只隔着帘子,慧姐儿也能大致看到俊逸成熟的少年越加稳重,身影似乎又高了些。
“怎的每回见着都跟个小老头似的。”慧姐儿自个儿小声嘀咕。
却不想被一旁跟她复习侯府礼仪的徐妈妈听了个正着。徐妈妈也跟着瞟了一眼,笑道:“二小姐又调皮了,夏少爷俊逸出尘哪里就像您说的是个小老头了。”
“可不是,我统共见过他两回,可回回都是板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可比爹爹看着还像个官老爷。”慧姐儿指着帘子外正跟楚晋珉认真说话的少年道
“嗨,夏少爷可是恪亲王世子的唯一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王府的,可不就是个官老爷,再者说了,那样环境里头出来的人若是不绷着些脸哪里能支撑住偌大个王府。”
慧姐儿不解,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王府少爷是最有资格做纨绔子弟的,天天遛鸡逗狗,只要不造反便是板上钉钉的富贵荣华,太有才的反倒会惹皇帝的忌讳。
徐妈妈却是难得一脸赞叹之意地道“二小姐哪里知道,老亲王本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哥哥,本是极有才能的一人,当年却不知为何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手一脚,自然不可为帝,先帝怜悯便早早封了亲王,当今皇上也是优待恪亲王府,再加上老王妃的溺爱,便养成世子十足的纨绔性子。四处游走,拈花惹草,几年也不回一回家,世子妃心气高哪里能忍,闹了几年无果之后便冷了心,自此守着这唯一的嫡子便是如今的夏三爷过活。老王爷心里也是悔不当初,没有好好管教儿子,因而对这孙子格外厉,倒是养的这夏三爷是个好的。老王爷常常卧床,王妃世子妃不问世事,王府大小事都是他在应酬,夏三爷今年才将将十二岁,您说可不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满京城里也是难得的。”
慧姐儿却是一阵唏嘘,果然稳重二字是最难历练的。
“将来咱们轩哥儿要是也能那般便好啰。”徐妈妈感叹。
慧姐儿却想起那个一大早还因吃不到糕点而哭闹的孩子,心里却是觉得很难,有这样强大的父母在一日,她和轩哥儿便能做一日任性的小姐、少爷。
楚晋珉走后,安宁候府的下人也到了,秦氏便做主她们先自行回府。
这回慧姐儿单独坐了一轿子,晃动间,她也大致瞟了这侯府一眼,果真是雕梁画栋、曲径幽深,跟着那些领头的婆子换乘了三回轿子才到李氏的上房大厅,只见上头用镶金嵌红的牌匾写了寿康堂三字,气势威严端庄。
屋外站着六个小丫鬟,个个垂首敛目,那引了她们进门的丫鬟也是行动大方得体,进了屋内不管大小丫鬟行动间都不见半丝杂音,的确是规矩严整。
“儿媳秦氏,拜见母亲,请母亲安。”
秦氏一说完就跪下行大礼,身后众人也跟着道
“请祖母安”
“请老太太安”
继而跪下。
“怎么不见珉哥儿?”
“老爷被皇上叫去回话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给母亲请安。”
李氏略一顿,接着像是没事一般,笑道“你们好,我这老婆子也好,赵妈妈去扶大太太起来。”
跟着就有一身穿棕色锦缎打扮十分体面的婆子快步走到秦氏面前“大太太快快起身。”
秦氏以头点地“谢母亲。”做足了礼数,这才虚扶着赵妈妈站起身来。
但还为站稳却是一手扶额身子晃了晃,似是随时都要晕倒。
李氏赶紧对着赵妈妈道:“快快给大太太赐座。”
秦氏赶紧支撑着站直身子,冲着秦氏福了一礼这才坐下。
“你们寄回来的家书我也看了,你呀就是好强,我说让姨娘生一个记到你名下,你不听,硬是要自己拼着性命生下轩哥儿,这下倒好把自己给弄成这个样子,嗨.....”
李氏看着秦氏状似十分心疼地念叨,可那话里头的意思却不怎么好听,慧姐儿嘴角默默抽搐了几下。
秦氏像是十分尴尬,面色一红,垂下脑袋,面色绯红。
“娘,您还没见过几个侄儿侄女呢。”安宁候夫人三太太乔氏赶紧出来圆场,这些年老太太权威日渐,说话越发随性了。
“母亲,这是文哥儿,这个小些的是轩哥儿,后面这两个丫头,左边这是莲姐儿,右边的是慧姐儿。”秦氏也顺坡,赶紧指着堂下还跪着的几个小的介绍。
李氏看了几眼慧姐儿,又看了看生着一副大脑门,跪在地上,眼睛滴溜溜转的轩哥儿,看不出是个什么章程,只笑着点头,让身旁的赵妈妈逐一赏赐,两位姐儿得了个玉蟾雕件,两位哥儿各得了一副金笔杆。
秦氏身边的秦妈妈出来接了,慧姐儿跟着莲姐儿和两位哥儿一起磕头道谢。
秦氏和乔氏、小李氏两个妯娌也相互行礼问好叙话。
“你们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便都下去歇歇,一会儿等老大老三老四从外头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聚聚,老三媳妇你就先去准备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氏便又开口
秦氏赶紧起身对着乔氏福了一礼“可麻烦三弟妹了。”
乔氏起身扶了秦氏复又坐下:“大嫂身子不好,便坐着,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样。”
几人都说笑几句,这边秦氏便起身,对着老太太福了个礼“那媳妇就先下去了,晚些再来伺候母亲。”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一叠声吩咐身边妈妈跟着下去帮衬。
话说,乔氏领着秦氏一家回了他们原先住的小院,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几句,便借口有事走了。
等到老太太的人也被秦氏打发走了后,慧姐儿才发现秦氏并翠绣、徐妈妈、秦妈妈望着这院子的脸色不是太好。
“太太,这才真是欺人太甚,咱们原先后面挨着棠园的那大片院子怎的都被围进棠园里头了,必定是四太太和老太太的主意。”翠绣最先忍不住愤愤道
秦氏却一个凌厉的眼风过去,头也没转便吩咐道:“今儿咱们还没进这门我便说了,往后进了侯府规矩更应该严着些,若是有人不守规矩别怪我不讲情面,今日翠绣妄议主子便是大不敬,罚三月月银,以示惩戒。”
“是。”众人躬身应道。
慧姐儿却一撇头将将见着麦姨娘嘴边的笑意,心头一凛。
众人把院子都收拾了,东西也归置得差不离了,徐妈妈这才到秦氏这儿来汇报。恰巧慧姐儿也是来跟她娘汇报自己的房间收拾妥帖了,秦氏正留她说话。
“太太,都整理妥当了,一路上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前年得的两个汝窑花瓶碎在路上,其他的都进了庄子里头。”
李氏派了人一路跟着她们上京,因而一早她便把贵重玩器、物件都另外拾掇好让徐妈妈的儿子领着一路护卫另外押送到京郊的庄子上藏着。
“嗯,源哥儿这一趟辛苦了,你从账上划一百两给他买点酒喝。”
“一百两?!太太这.....”徐妈妈正要回了,却被秦氏挥手打断,面色坚决,徐妈妈再不好多说只得低下头受了。
“娘,今日翠绣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慧姐儿见徐妈妈似是有些不自在,便转了话题。
“咱们去益州前便是住的这个院子,叫锦园,紧挨着你四叔四婶那边的棠园,中间只一后花园隔了,这些年咱们不在家,那边想着空着也是空着便把园子扩到了咱们这边来,因而那后花园并这东院的几间屋子也给圈了进去。”
怪不得翠绣那般气愤,大夏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都是东院主子、客人住,西院姨娘丫鬟婆子住,如今她们一家这是要被挤到丫鬟婆子住的这边来了。
“太太,您看,要不要大爷跟老太太说说。”徐妈妈试着问
“不用,咱们不争这一时半会儿,身份在那儿摆着,主子便是住了西边院子也还是主子,那鸠占鹊巢的还是鸠。”秦氏淡淡回道。
秦氏心气儿高,否则也不会跟楚晋珉一样,定要杀回京城来,况且慧姐儿也知道就算秦氏去说怕也没用,明摆着就是老太太要作怪,到时怕还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求羞辱。
“娘,晚上接风宴女儿会是跟着娘亲一道还是会被安排和姐姐妹妹一道?”
“应该是跟娘一起,一家人的团圆饭怕是要女眷围一大桌一道吃的,你要谨记徐妈妈教你的那些礼节,就算不说这回便是过段日子跟娘出去赴宴也是要遵守的。”
慧姐儿点头,脆生生应道“女儿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