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一站着仍然没有动,她看着林秀仪跪在青砖上,手中的帕子被她捏成了一团。
林府有两个书房,小书房是给林府小辈的男子自由出入翻阅的。正书房则是林府老爷及太老爷们留下的藏书,鱼目混杂,什么资料都有。林府虽然算不上书香世家,但秉承了商人的惯脾性,不管真喜欢还是假喜欢,都要往府里收藏一两本书。流传下来,到太老爷那一辈,已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了。
因为出了林焕之,林府对于书本文章,又多了一些热忱。
林府并未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出入书房,小书房自不必说,但正书房里,几位小姐是真正还没有去过的。林秀仪打那里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焕德刚欲呵斥,林老太太突然开口道:“你想去正书房?”
“孙女不敢,只是书之于人,正如久旱遇甘霖,对于想读书又没有去处的女子,孙女觉得有些不公。”林秀仪答的很大胆,惹得刘氏眼中一阵火烧。
林慕仪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她看着林秀仪,几乎也要跪下去了。林淑仪则站在老太太身后,眼里的不屑呼之欲出。卿一躲在林老太太身后,装着一脸的天真。
“你且起来吧。”林老太太伸手示意林秀仪站起来,“你们三个呢,怎么看?”林老太太回头看着卿一和林慕仪、林淑仪。
林慕仪牵起卿一的手,彼此对望了一眼,几乎是同时,跪在地上朗声道:“请祖母(姑祖母)开了书房吧。”
这样一来,林慕仪就可以自由出入书房,除了妈妈们要求的女戒女训,她私底下还可以找些杂集游记闲闲的看了,而萧卿一,这几乎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啊。
那些从前想看又没处看的史料,历代朝臣的功过实录,她恨不能现在就去找来瞧一瞧。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实录记载,但类似的犯案记录,抑或民间传闻总是有的。
她很想通过这些,寻到六年前刘家遭遇劫难的蛛丝马迹。不管是遇害还是真有谋逆,她相信历史是有轨迹可循的。
她二人都忍不住在心里窃喜。
林老太太心里说不上来是欣慰还是恨其不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吧,就依了你们。你们父母担也不用担心误了你们终身。”她颇有些怀恨的样子,自嘲似的望着门窗外。林焕德林焕全两个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儿子谢过母亲。”刘氏和尚氏似乎也是松了口气,齐齐屈膝拜了,屋里年轻的几个也跟着跪下。林淑仪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样一来,就显得唯独她一个是不喜读书的。
她很有些担心老太太因此轻看了她,看向林秀仪的眼神就多了一层寒霜。
林秀仪目不斜视,郑重的给林老太太磕了头。“谢祖母。”
“都起来吧。往后就依照秀丫头说的,每天你们记得多练几个字,得闲了给我抄几章经书。字写的不好,管事们看不清楚做错了事,你们也是有责任的。”林老太太似乎是在开玩笑,林焕德几个应景的笑了笑。“小书房那边,老四你安排几个人,新搬几张桌子过去,这么多人,也好够用。正书房那边,老二你先让人整一整。一楼二楼可以分开来,你们要看书的,自己去一楼找一找。”这样一来,一些年代久远,比较珍贵的藏书,或者是涉及机要的文本,都可以整理上二楼,一楼可以完全开放了。
“是,儿子稍后就吩咐下去。”林焕德林焕全应诺。
几人不再谈论此事,闲闲的说着这几日听来的新鲜事情,一直坐到了余妈妈上来问午饭摆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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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看仔细了?那信真的有蹊跷?”说话的是刘氏,她手里拿着今日的送信单子,一条条的看下去。
“小的看的仔细。那信确实比府里往日的信件要厚,是香草亲自送到二更手上的,只当我没有注意。派出去的时候我特意掂量了,里头似乎还有一个信封。”回话的是事务处管事褚怀。
“这样说来,她这信难道不是送给萧府的?”
“小的不知。”褚怀想了想,谨慎的答了。
“你留意最近这些时日的来信,若是有给她的,你通通先禀了我。”
“是。”
刘氏满意的让眼前的管事退下了,一边的周妈妈忙递了一杯茶过来。
“依你说,她这是送给谁的?”刘氏眼睛望着院子里,黑洞洞什么都看不清楚,话是对周妈妈说的。
“当然是萧二老太太。”周妈妈答。
“里头那封呢?”
“老奴愚钝,实在想不出表小姐这信还可以送给谁。”
刘氏静静坐着,自从六年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到了林府,她就一直在留心观察。一个流落市井多年的女子,却得了林老太太百般疼爱,这本就让刘氏心里非常不痛快。
小小年纪,这六年时间里确是沉沉稳稳,一点差错都寻不到,这让原本无心的刘氏非常警惕。
六年来少有写信给萧府,为何选在这个时候?
刘氏觉得萧卿一的身边有一团迷,即使在林府住了六年,她依然拨都拨不开。
再想到今日林秀仪在林老太太面前的那一番样子,刘氏觉着空气都变得凝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茶盏,与身边的周妈妈道:“好些时日没听许姨娘弹一曲了,你去传我的话,让她今日揍一曲吧。”
似乎这样可以化了心头的烦闷,刘氏传了林秀仪生母许氏进来抚琴。
周妈妈应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