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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二,大利东北,忌开仓,宜酝酿。
刘语箐闲闲的翻着祖母的老黄历,上面有细小的文字,她趴在小方凳上,轻轻的念着。
风顺着后院的小槐树吹过来,沙沙作响。镜子上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雾。
今日天气真冷啊。祖母怎么还不回来?
她再次往前院的方向探去,隐隐能听到有些人在不住的抬东西。是在给姐姐添嫁妆吗?不知道爹爹又给姐姐添了什么?姐姐嫁过去以后会不会连澡豆都要用三年?
“咯咯..”她想到姐姐拿着三年前的澡豆感慨怎么还用不完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站起来去够祖母新漆的叠花窗棂子,不知道后院的小槐树长的怎么样了。可是踮起脚还是够不到。她有一次听小丫她们说悄悄话,说槐树是不吉利的,可是为什么不吉利呢?
快点长大就好了,不然别人都知道的事情就只有她不知道。坏透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祖母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坐不住了,绕着祖母的黄花梨八角醉仙翁桌子,慢慢的度起步来,心里想着昨日先生教过的成语考:“….望人包容,日海涵;谢人思泽,曰河润”。她默默念着新讲的两句,并再次站起身来,走到院子中央,巴望着前院的方向。
一直望到大门,除了腊月的寒风吹起灯笼悠悠的转了几下,看不到一个人。
好静啊。
忽然她看到母亲急冲冲的闯过来了。
“娘亲!”她飞似的跑了过去,一把就钻进了母亲怀里。
“祖母…祖母…不让箐箐出院子”。她拿出平时撒娇的样子,仰头委屈的看着母亲。
何氏看着女儿天真懵懂的样子,未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将刘语箐的头按在了自己胸口。
“箐箐乖,娘亲带你去一个地方,但是不许多问,不许说话,好不好?”
“好!”刘语箐一脸的大义凛然。她很想瞧一瞧爹爹又给姐姐添了什么东西。
她搂住母亲的脖子,往宅子东南向的晓来院走去。那是父亲与故友及朝中大臣论经的地方。父亲对晓来院很是看重,寻常人不可随便出入。日常里,家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律不敢往这边靠。刘语箐很是疑惑,这是要去哪?
何氏走的很急,刘语箐听话的一句也没有多问,只觉着风声呼呼的从耳边擦过,鼻子里还能闻到腊梅树上梅花的清甜气味。母亲最是喜欢伏香园的梅花,明天一定要找二哥和三哥去摘几枝过来。红白和粉白的腊梅,轻轻往细颈瓶里一插,淌上几滴清水,满屋子都因此生香活色了,真好啊。
刘语箐拂去额前的碎发,有几次树枝挂了她的脸颊。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好好的抄手游廊和大路不走,偏偏要捡两边的小树丛。还有母亲身边的蕊蒲和莲芯呢,为什么一个都不在身边伺候了?
她忍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娘亲...”
“不要说话,闭上眼睛!”何氏打断了她。刘语箐听话的闭上眼,树枝太多,快要扎到眼睛里来了。她已经全然不知母亲带着她绕到了哪里。
“夫人这是要去哪?”闻着这声音,何氏忽然顿住了。说话的人在何氏身后,因为刘语箐是前趴在何氏肩头,只要她一睁眼,就能看到说话的是什么人。
“听闻府上有一处梅园,每到腊月花开,满园的热闹能渗透寒冬的白雪。毕某是个粗人,虽不能识腊梅的好坏,却也怀着一腔衷肠和恭敬;若夫人执意做那逆谋之人,毕某怕是要连这几树梅花都保不住了。”来人话说的铿锵有力,不带喜怒。刘语箐却听出这是父亲的好友毕松节,他驻军西北多年,去年刚被圣上招进京城。
“毕伯伯。”刘以箐不等何氏开口,率先睁开眼睛高呼起来。
毕松节今天穿着军装,与平日来刘府的装扮不一样,脸若寒霜,眉目含剑。刘语箐搂在何氏怀里,微微的缩一缩,屏息望着眼前的人。她看到院子的另一头,正有一列小士兵认真翻查着。刀剑随意打在门框上,即使这么远,她也听得清晰异常。她不由的又是一抖。
“夫人,在下今日只是公事公办,还请不要为难。”毕松节仍然没有表情,他站在五尺开外的湖边,冷风顺着铠甲刮着,那上面刀剑错乱的痕迹那样那样的明显,刘语箐只觉得多看一眼,那铠甲印出的冷光就要刺破眼睛了,好疼好疼。
“正刚,你可记得,三年前你临行西北,我和川阳送了你一坛老酒。冬柏树下我们喝的很是畅快。我犹记得瑟敏的琵琶,川阳告诉我,那是出自江南名家卜更子的工艺。你走后的两个月,我忽然从瑟敏口中得知,其实那琵琶是得自吴大人的凌音阁,但那凌音阁在四年前早已消失了。毕大人家中的琵琶,不知从何而来?”何氏忽然停住了,她神色如常,松开双臂放下怀里的刘语箐,以一种近乎自语的口吻说道:“正刚,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我和川阳,无愧于心。”她的手指在刘以箐的手心轻轻摩挲着,缓缓写下几个字:晓来院东门。
毕松节仍旧没有动,他在湖边仿佛只是欣赏一片好风光,久久凝视眼前的院落和故人,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正刚,箐箐还小......放过她。”何氏向前迈了一小步,透过细密的树枝看着毕松节。
附近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毕松节眉头微嘁。他的双手忍不住反复摩擦着腰间的盔甲。
刘东旭,字川阳,那一年,他与刘东旭共涉围场,三皇子不小心射出的那一箭,被刘东旭一推,擦过他的右臂,刺进了刘东旭的右肩膀。那伤口至今还在,一条极浅极浅的小疤。
他以旁人不可查的力道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那个只有六岁,却口齿伶俐,每次都跟他讨糖吃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正张着大大的眼睛,无比陌生的看着他。
终于,他向前走两步,高声说道:“何夫人玩笑了,贵府刘大人、老夫人、三位少爷,以及两位小姐都已在前院等候。独独缺夫人您,还望夫人不要使在下为难,请!”又转身对正在靠近的部下喊道:“何夫人已归案,调集部队到正院集合。待人头点清,所有物资按例封查,不得有误。”于是那一从小队伍又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毕松节再回头,只看到何氏恭敬的站在寒风里,深深的向他鞠了一躬。他忽然眼眶一润。
刘语箐依着母亲的吩咐,躲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她此刻终于明白,母亲和父亲还有哥哥姐姐都出事了。母亲要她逃,生死出处就在晓来院东门。
“娘亲……”她很想大声大声的哭出来,但看到那些冰凉的铠甲,母亲坚决又慈爱的眼神,她要活着,她要活着啊。
眼泪顺着眼眶和脸颊不停的流,擦也擦不完。待四周变得安静异常,她猫着小身子一点一点的向晓来院东门挪去,那里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树,四周的草园子布满是密密麻麻的枯草,越过园子,东边是另一户人家。
快要到晓来院东门口的时候,她看到草园子深处忽然露出一个头,然后迅速没下去了,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窜到她跟前,毫不客气的拎起她,快速跳进草丛里,跃过墙头,翻过别人家的小院子,落在了小巷子里,然后飞似得跑起来。她被打横抗在肩上,心中的愤恨和难过再也忍不住。
她大声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