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出现曙意,白露在草木上凝成霜粒,风中还带着夜的寒气,陈远刚起身,忽然听到南边远远有笛声传来,凄厉高亢,充满惊慌之意。
他穿衣出屋一瞧,岛中人影绰绰,四处奔跑走动,似在结阵,常乐带了六名弟子疾奔而来,身形飘逸,片刻间来到面前,陈远问道:“这笛声是示警传讯?”
七人脚步不停,常乐点头道:“陈兄请勿随意走动,桃花岛定能保你平安。”
一句说完,几人已掠出了五丈多,陈远展开无尽藏步,轻轻追了上去,几步间已与常乐并肩笑道:“请容小弟稍尽绵力。”
七人微惊,常乐略作沉吟,点头道:“多谢陈兄,师父与各位前辈应都已赶去了,你跟好我们。”
陈远稍落后几步,一行人穿阵而过,奔出林时,望见海边一群人正在察看着甚么。
来到近前,发现除了昨晚环音论乐的黄、徐、杨、原、花、令狐、无花七位前辈外,还有几人,站在黄药师身后,看服饰应是桃花岛先天弟子,中间站着一人,手持玉笛,躺着一人,似已死去。
陈远来到令狐冲身后,听那持玉笛的道:“……弟子捞他上来,他只来得及说了句:‘请救侠客岛!’就没气息了,弟子想那侠客岛离此不远,忙乱中吹笛示警,还请师父恕罪!”
黄药师神情肃然,挥手道:“无妨。几位,石破天岛主武功极高,想必此刻还在苦战,我们速去为好,杨小兄弟,劳烦你留下来,以防有变。灵风,你领师弟们退入林中,如有敌人,不要冲动,等我们回来。”
几位宗师轻轻点头,他身后一名玄衣人答道:“灵风遵命。”
当下六人踏海而去,一闪间成了几个黑点,再转瞬消失在天边。
曲灵风挥了挥手,常乐身后奔出两人,抬了地上尸体退入林中,他走了几步,道:“陈师弟,你带乙木弟子去震位,梅师妹,你率癸水弟子去坎位,冯师弟,你领庚金弟子守兑位,常师弟你唤丙火弟子来离位,由我来守,如有敌来犯,以笛音为号,程师妹你居中主持大阵,一听警讯,立刻发动阵法变化!”
众人齐声称是,展开身法,几个起落掠入林中。
太阳升起,天海一色,陈远无意窥探桃花岛阵法变化,此乃江湖大忌,他回屋后静坐读书,渐渐日至中天,有仆人送来午饭,四色精致小菜,一壶桃花醉,并一碗碧玉粳米,陈远用过,忽然听到南边林中响起阵阵脚步声,片刻间他听出正是清晨前去布防的丙火弟子。
出屋一瞧,四五十名桃花弟子正从林中走出,俱都兴高采烈,常乐走在后面,脸色却颇奇异,待众弟子走过,陈远向他问道:“常兄,各位前辈可曾回来,侠客岛怎样了?”
常乐脸色凝重,看师弟们走的远了,方长长叹口气道:“师父他们几位赶到侠客岛时,岛上血流成河,已没有一个活人!”
陈远一惊,道:“那石岛主?”
常乐目中微有骇然,道:“石岛主也没能幸免,似是被多位高手围攻而死,身上伤口也尽被破坏,看不出是何种武功,而刻有侠客行神功的石壁也全部不翼而飞。”
陈远倒吸一口凉气,侠客岛门人虽不多,岛主石破天却是当世绝顶高手,要打败他已经没几个人可以做到,杀死,即使是围杀,也至少要有三位同级别的高手合力,还必定要在一种无可逃脱之境,才有些微可能,上一次这等高手陨落,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年前,众胡南下,群雄逐鹿之时的事了。
陈远念头疾转,问道:“黄岛主打算怎么办?”
——侠客岛被灭门,桃花岛相距不远,现在岛上虽有许多高手在,但他们始终要走的。
常乐勉强笑道:“还不知,玄风师兄提议召回靖姑爷,最好将襄小姐也唤回来,合这三位之力,绝无意外,只是师父狠狠训了师兄一顿……”
陈远道:“想来无妨,传闻石岛主为人不善交际,并未结交几位高手朋友,门人也无有几人,黄岛主却是不同,内有众多杰出弟子,外有丐帮洪老前辈,郭大侠,峨眉郭祖师,全真王真人等,尽都是当代宗师,且有这一座大阵在,想来那些歹人无论胆子有多大,都不敢来拈虎须的。”
常乐脸色好看了点,点头匆匆的走了。
秋日西落,天地一片血色似的鲜红,陈远晚间再见黄药师时,他面色平淡,似是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众位高手托言想留下几日,黄药师却勃然大怒,众人无奈,只好第二日清晨纷纷离岛。
这一天一夜,无论是三位公主,还是定一和尚,都像不认识他一样。
比昨日更冷的清晨,东天的云雾遮住了朝阳,令狐冲道:“陈师弟,你确定要一个人走么?”
陈远微笑道:“是的,令狐师兄,我在海间练几日剑。”
令狐冲拍拍他的肩,赞道:“好汉子!”又向任盈盈道:“盈盈,我们走罢!”
二人上了船,令狐冲轻轻一跺,飞一般的走了。
此时论乐中人已全部离开,陈远跃上小船,向南驶去,苍白天幕下,回首望去,桃花岛孤零零的,越来越小,渐渐成为一个黑点,然后再也看不见。
陈远乘一叶扁舟,在东海上随波逐流了十余日,仰观云天日月起落,俯察碧海鱼跃龙舞,无拘无束,心意逍遥,直欲放舟出海,寻仙访道。
他也不知漂到了哪里,只是自昨日起便看见许多商船,来来往往,似是重回了红尘,陈远避开繁华航线,寻了个偏僻小岛停了上去。
一上岛来,陈远便觉不对,这岛上寂静无声,林中隐隐充斥着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气。
枯藤荒林,陈远小心潜行,一路并没有人警戒,直到快到中间部分时,前面隐约传来一阵大笑声,他游鱼般前滑,轻轻拔开枯草瞧去,当下怔住。
中间一片平地,几张散乱的酒席,一个华衣青年正在仰天大笑,神态癫狂,旁边桌子上伏着个少女,长发垂下,曲致玲珑,他前面丈许外有十几个男人,全部软倒在地,神情慌乱,为首一条大汉双目赤红,须发皆张,苦苦挣扎起身,野兽般冲着那青年大吼:“赵文华,你这禽兽!”只是声音实在不大,刚吼完又无力倒地。
赵文华温声道:“你们这群海盗,想不想活命?”
一群人纷纷死命赔笑道:“赵大爷,我们自然是想活的。”
那大汉无力吼道:“姓赵的,你想做甚么?你会放了我这群兄弟么?”
赵文华指指那少女,仔细打量,蓦然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徐师兄,她双眉紧蹙,背正肩挺,竟还是个处子,原来……原来师兄你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大汉面色发白,嘎声道:“胡说八道,我们以前逛妓院,哪次不是你先出来……”
赵文华笑道:“谁知道你在干甚么。”
他凑近她耳边喃喃道:“云翅,你别以为我没办法……”
那少女微微动了一下,长发如水波般荡漾,又无声息,似是被制住了穴道。
赵文华面色转冷,向着那群海盗说道:“你们老大千辛万苦掳了她回来,占为已有,却又不下手,当真让人为他着急啊!谁当着他的面,上了这姑娘,我就饶他一命!”
那徐姓大汉登时呆了,又勉强笑道:“我……我相信他们!”
他勉力扭过头来,却看到一双双发绿的眼,涨红的脸,他的兄弟们,突然变的陌生了,似是成了一群公牛,发情的公牛!
赵文华站起,把云翅扶起来,将她美丽的身姿展露出来,温和地笑道:“谁愿意,活下来呢?”
这群海盗似被她的容光所慑,不由低下头,对上徐大汉的眼神,躲躲闪闪,懦懦道:“大哥……你平日就很讲义气……今天就再义气一次,给兄弟们一条活路罢!”
徐姓大汉瞪着他一群好兄弟,直欲喷出火来。
赵文华笑吟吟地道:“徐师兄,反正你也没得到甚么便宜,你如果应允此事,我说不定也能放你一马,你们谁愿意?”
一群人争先恐后道:“赵爷,赵爷,我愿意!我愿意啊!”
赵文华笑道:“看哪,徐师兄,这就是你一直讲的义气啊!”
徐大汉面如死灰,牙关紧咬,两腮肌肉剧烈跳动,头上冷汗不住流下,扭头过来道:“你真能……放了我?”
那少女平静地瞧着前方,竟似没有听到。
赵文华哈哈大笑,忽地看到边上一个少年不声不响,头低低的垂下,当即沉下脸道:“原来还有一个好人哪!小子,你是不愿意喽?”
那少年抬起头,倔强直视着他双眼道:“我不愿……”
话未说完,赵文华右手一抖,那少年喉咙上便插了柄飞刀,当即倒下。
云翅惊呼一声,似又要倒下。
赵文华随意挑了个瘦小男人,拎过来,取出个小瓶,拔开塞子,放在他鼻下,那男人打了几个喷嚏,爬了起来,赵文华狞笑道:“刘老三,上罢!”
这刘老三獐头鼠目,既矮且瘦,颇为猥琐,先对徐大汉道:“嘿嘿!老大,平日俺一看到这小娘皮,不知怎么回事,这心里就怕得很,今儿才知您一直没用,就成全小人了罢!”又朝那云翅淫笑几声,扑了上去。
那少女闭上眼,又睁开,轻咬樱唇,直直看着他。
刘老三扑到半路,越来越慢,最后竟不住打摆子,一步步向后缩去,赵文华踢他一脚,喝道:“没用的东西!”
刘老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地拍下腿,哭丧道:“赵大爷,不知怎地,俺这心里慎的慌啊!”
赵文华铁青着脸,一掌拍在他背上,刘老三立刻倒下。
他拔出剑来,狞笑道:“没用的人,就去死罢!你们,谁想活命,就给我上!”
他又解了几个人的迷药,蒙上眼睛,塞住耳朵,用剑在后面逼着,一个个还是全部在接近那少女时战栗不已,不由自住地退了下来,让赵文华一剑一个全杀了,场中鲜血渐渐流成一大滩。
那少女似是害怕的不行,身子微微颤抖,一双亮如秋水的眼睛却还是瞪着他。
赵文华气急败坏,吼道:“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