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怡和晓戈结婚了。我和大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见梦怡打扮得非常漂亮,一袭曳地雪白婚纱裹着她婀娜的身段,昔日如云似雾的柔发高高盘起一个发髻,更显出万般风韵。
她亲昵地挽着晓戈的胳膊,双颊像熟苹果般红润,微笑着,模样很甜。
前来祝贺的客人很多,气氛也很热烈,连赵楠和杨耀也来了。我心里清楚他们都是冲着梦怡的爸爸而来的。尤其是那个可憎的杨耀在得知晓戈与梦怡的关系之后,马上就来了个180°的大转弯,竟然对晓戈也十分客气起来,再三向他解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据说,他还许愿建议文联党组提名晓戈为下届美协副主席的人选。
我昨天对晓戈开玩笑说:“晓戈呀,你如今做了副省长的乘龙快婿,若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拉你的老同学一把啊。”
他一笑置之,说:“简直是乱点鸳鸯谱,我可是没有那份精力,还是安心画我的画好了。”
罗琳走到我和大光的跟前,瞟了一眼正在晓戈和梦怡面前献殷勤的杨耀和赵楠说:“真没想到会撞上他们,真恶心。”
我说:“这个气你可生不得,谁让我们是平民百姓呢?你若是找个有头有脸的老公公,他们也会拜倒在你跟前的。”
“呸!”她忿忿地说,“我要是当了权,都把他们贬到十八层地狱中去。”
大光笑了:“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看看,还是大光的境界高呀。”罗琳瞅着我说。
“他呀,只知道埋头干他的那点事,就没长那个往上巴结的心眼。”
罗琳叹了一口气,说:“唉,如果这样的人再多一点便好了。我们何必成天为了躲避明枪暗箭而耗费精力呢。”我向大光投去温柔缱绻的目光。这段时间,为了赶排《梦里花落》,他没日没夜的忙碌,消瘦多了。但是,他的一番心血并没有白费,在T市的首场公演便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那激越人心的音乐旋律,跌宕起伏的剧情,以及演员们精湛的表演深深地打动了舞剧院大厅中的每一个观众的心。
我坐在前排的观众席上,心情尤为激动,扮演林黛玉那个女孩子的表演太出色了。她优美的舞姿和动人的表情将主人公的喜怒哀乐,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令全场为之动容,为之叹慕。
当舞剧演到“梦里花落”这场时,林黛玉满腔悲愤,焚毁诗稿,痛不欲生,剧情达到了高潮,一切目光都射落在她的身上。场上一片寂静,在乐曲婉转的哀诉中,我甚至听到了后座几个少女低声的哭泣。
我的眼角也湿润了……
终场时,掌声和喝采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演员们不得不一次次地走上前台谢幕。
我的泪水禁不住哗地一下流下来,站起身使劲地鼓掌。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比我更高兴的了。我为大光高兴,有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获,他终于成功了。
在婚宴上,晓戈和梦怡到我桌上敬酒。我开着玩笑说:“晓戈,我和罗琳可是你们婚姻的有功之臣呐。你们得好好谢谢我们哟。”
梦怡口快:“那好办,就让我们连敬你们三杯酒好了。”
“不成”,罗琳连忙说,“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叶卉为你们的事费尽了心机,你们倒好,几杯酒就想把红娘打发了,太便宜你们了。”
“那我们该如何感谢呢?”梦怡犯难了。
罗琳调皮地瞅了大光一眼说:“一报还一报,你们也给叶卉捏合一个嘛。”
“好个罗琳,你竟敢来算计我!”我说,“看我过后怎么收拾你。”
她哈哈笑了起来。
晓戈在一旁得意地说:“叶卉,搬起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吧。”
杨耀见到我们这里挺热闹的,也端了杯酒凑了过来。他嘻皮笑脸地说:“嗬,这个桌的,有画家,有艺术家,有企业家,真可谓精英荟萃呀!”
“不敢当,”我不冷不热地说,“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哪敢跟您大厅长比呀。”
“你这个叶卉呀,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呀。你可要理解我的苦衷,别看我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副厅长,可用《红楼梦》里的话,也是大有大的难处嘛。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就不要再往心里去了。别看我不在宣传部了,可刚才我在酒桌上已经和你们张主席谈了,希望他们能恢复你省美协副秘书长的工作,我觉得你也该转个正了。”他讨好地说。
“杨副厅长,谢谢你的美意,可我也想正式告诉您,我并不想再担当秘书长的工作了。我只想静下心来,干点自己的专业,请您考虑我的请求。”
他对我的话很感意外,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不是在说气话吧。”
“不,我是很认真说的。因为就我的性格来说,我并不适应干行政工作。”
“那好,那好,组织上会考虑的。”
他讨了个没趣,又支吾了几句就走开了。
罗琳捅了我一下,说:“你怎么敢把杨大厅长给得罪了,今后还会有好果子吃?”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说:“我没得罪他时,他也没给我好果子吃呀。”
晓戈和梦怡又和我们聊了两句,便到别的餐桌去了。
罗琳指着不远处的赵楠对我说:“哎,你看赵楠今天的情绪很不高啊。”
我不屑一顾地说:“我可没雅兴看他的脸色。他情绪高不高,关我什么事。”
“怎么,你还没有听过他的事?”
“什么事?”我不解地问。
“看来,你的消息太闭塞了。”她说,“最近,在广东的深圳市查获了一个以开发房地产的港商为名,实施诈骗预付款的犯罪团伙,主犯姓梁,是个劳改释放犯。这其中的许多案情都牵扯到内地省市的一些人物,赵楠就是其中的一个。至于他陷了多深,到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省监察厅正在进行调查,也找他谈过好几次话。尽管他极力否认与这事有牵连,要我看,就他的品行,难免是完全干净的。”
“原来是这样。”
我的脑子里立时浮现了那两个自称是龙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港商。
“应当去和赵楠谈谈。”我心想,“尽管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但毕竟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应当尽到自己的责任,把他从犯罪的泥潭中拉出来。”
我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去找他,把事情谈开。
“叶卉,你在想什么呢?”大光见我闷闷不语,便关切地问。
“哦,没什么,”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在想赵楠这个人最终会走到哪里。”
“管他呢。”罗琳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我们正在酒桌上谈论着,张主席端着酒杯也走了过来。他瞄了一眼大光,对我说:“叶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大光吧。”
“是的,张主席。”我点了点头,又对大光说,“这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张主席,张老。”
“张老,您好。久闻您的大名,今天有幸认识您,我非常高兴。”
“哪里,哪里。”他连连摆手,说:“大光,你编的舞剧《梦里花落》,我是连看了两场呐,没想到你不光画画得好,在舞剧创作上也出手不凡呢!来,我今天就权借晓戈的喜酒来庆贺你艺术上的成功。”
“过奖了,谢谢您。”
大光将酒杯伸了过去,轻轻地碰了下,一饮而尽。
隔桌的人听说《梦里花落》的作者在此,都涌了过来,纷纷敬酒,有的还掏出笔记本,请大光签名。大光反倒成了这儿的主角。
我见情况不妙,忙过来解围说:“诸位,今天我们可是来参加婚礼的,请不要喧宾夺主嘛。”
众人听了,一琢磨,也在理儿,才一哄而散。
这会儿,大厅里有人提议请新郎新娘给大家唱一支歌。随即博得一阵响应的掌声。
晓戈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告饶,无奈毫无效果,只得和梦怡唱了一段《夫妻双双把家还》。别看他绘画称得上一绝,可对唱歌却是一窍不通,没唱上两句,便把调跑到美国去了,直把人们逗得前仰后合的。
罗琳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连声说:“这个晓戈,可把娘家的人都丢尽了。”
大光在一旁却自有高论:“罗琳,人,可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如果请你画画,那被笑话的就不会是别人了。”
罗琳反唇相讥:“嗬,大光,你什么时候又成了哲学家了。”
他笑了,说:“罗琳,你就甭给我戴高帽了,就算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这行了吧。”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也辩不过她这个铁嘴钢牙的。
又过了一会,罗琳看了一下表,悄悄在我耳边说:“哎,你来,我和你说点事。”
我心在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神秘兮兮的。可还是跟了她走了出去。
大光迷惑不解地喊了句:“哎,你们干嘛去?”
罗琳回过头说:“我们女人的事,你少管。”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了。
我们走到门厅口,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叶卉,我想告诉你我的一个决定。”
“决定?”我一愣,试探地问道,“很重要吗?”
“嗯。”她点点头说,“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直到最近才下的决心。我要东渡日本到著名的日本文化服装学院去学习。”
“要多长时间?”
“说不准,也许两年,也许更长的时间。”
“简直是笑话!”我忍俊不禁地说,“罗琳公司这么一大摊子,你不要了?”
“我想让樊华担任公司总经理的职务,我挂个董事长的虚名就足够了。”她坦然一笑。
我自认为很熟悉罗琳的。她这个人经常会做出一些很出人意料的举动。可这次我真的弄不懂了,她出国留学的动机是什么?
罗琳公司正处在鼎盛的好时候,但说功成名就,急流勇退,还为时过早。选择这个时候出国,岂不是令人惋惜吗?
于是,我劝她:“罗琳,你听我一句,这时候你不能出去。公司办到这个份上,也很不容易,现在你一走,万一有个闪失,岂不可惜?”
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这些,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我认为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我这次到美国,这方面的感触就很深。作为一个企业的管理人员,如果没有深层次的专业知识,是难以在经营管理上有更大作为的。现在,我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樊华的专业知识比我强,也具备管理方面的才能,我出国时就有意往她的身上压担子,结果,她干得很好,有她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你就不怕将来她的羽毛丰满,一脚把你踢开?”
“叶卉,干嘛把人都看得那样坏。我觉得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我无言。
她告诉我,正在办理留学和签证的手续,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估计几个月后便要成行了。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又一个知己的姐妹要走了,而且要走得很远很远。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为什么要走?除了她能说出的原因之外,是不是还有感情上的因素呢?譬如有意避开对大光感情的漩流呢?
我不敢想下去了。
“叶卉,我没走之前,你可为我保密。”
临走时,她紧紧握了握我的手,神情显得很复杂。
我和她一直走到大门外,目送她驾着车悄然驶去。
大光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迷惑不解地问:“她都跟你讲什么了?”
“哦,没什么。她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我红着脸,对大光头一次撒了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