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给小姐提亲的那家公子……逝了。”
秋云的话一说完,我竟不知是喜是忧,久久地愣在一旁,直到阿姐一手拽住秋云问了句:“怎么回事?”我方才缓缓回过神。
秋云小心翼翼的睨了我一眼,声音小得几乎叫我听不真切,“我听说是前些日子从外省回来的时候,走的水路,然后……船翻了……”
“船翻了?”我甚是茫然,怎会事出如此突然?
“是啊,我听说那条船上有好几十个人呢,都出事儿了,就连那公子的尸首也是昨夜才打捞上来的,今个儿一早此事已经传遍淮乡了!”
阿姐同我一般是满头雾水,其实那家公子是生是死不过也仅关乎于我嫁与不嫁,他为何出事,几时出的着实由不得我上心。
说到那来上门提亲的公子家,我自是惭愧,对于他的了解,也仅仅是家世极好,门中富裕罢了,至于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因着最初便不喜这门婚事,自然也丝毫未曾上过心,但此时听秋云说他出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淮乡,想必他府上在淮乡也算是响彻一方的。
“那他们……也未差人来府上说些什么吗?”我忧心着以后该怎么办,出了这种事,总得有人出面安置。
秋云道:“他家中公子逝了,大丧,该是有些时日要忙的,至于前来府上告知,应该还需再等些时候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盼着眼下篇章能够早些掀过去,将婚事作罢,这回不算我自个儿悔婚,愿那梦魇也别再跟着我,纠缠不休。
一连在府中闲歇了好几日,屋外雪几近化了干净,我却已经没了逃出府外玩耍的兴致。
这几****拉着娘亲倒是将上门提亲那户人家的事情问了个透彻。
娘亲说那府上姓云,府中只有一位公子,名唤云翊,他本不是淮乡人士,因家中为商难免四处奔波,半月前才在淮乡定居。
知他如此家世,相貌堂堂,又尚未成家,想嫁他的姑娘都要从城头排到城尾,他本好似没打算向我沈府提亲,为何后来盯上了我,听那日来提亲的人说是他求签算卦算出来的。
我自是不肯信,若是随便寻个人那么一算就能算出婚姻大事,那素来为人信奉的月老庙许是早就断了香火了。
而如今,云翊突逢人祸,客死异乡,往后怕是连给他祭奠的人都没有,确是可怜得紧。
不过,他可不可怜不是我该犯愁的,先前他尚在人世就闹得我夜不能寐,眼下他出事,我以为我能就此安生,谁知……还没过几天清净日子呢,府外说我命里克夫的流言蜚语便传到了我的耳边。
阿姐告诉我,这些流言能传的这么沸沸扬扬的,无非同市井上那些没被云翊看上的姑娘脱不了关系。
然即便知道了缘由又能如何?说我命里克夫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以后……恐没人再敢上门提亲了。
晚间,我独自一人披了件外衫带上包袱从门洞处偷偷溜出了府。
十六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在夜里偷溜出府!此时的街上根本不像阿姐和骁儿往日里说的那样热闹,反是寂静的骇人,叫人忍不住发颤。
我紧了紧身上的外衫,随便寻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打开了包袱,将白天偷偷托秋云替我买的纸钱拿了出来。
此时外面冷如冰窖,我抵着寒风将纸钱攥在手心,用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圈看准了云府所在的方向给圈开了个口子,尔后掏出火折子将纸钱点着放在圈内烧了起来。
“云公子,说来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无冤无仇,但好歹你上门求过亲,我们也算是半个亲家,如今你不幸遇难,家中无人祭奠,我便替公子的亲人给你烧些纸钱,愿你一路好走。”我一边迅速地将手中的纸钱往火里丢,一边口不对心的说着话,待手中的纸钱烧完,复朝着那云府的方向拜了拜,“呐!你收了这些纸钱呢,就好好地在阴间过日子吧,也别再找我的麻烦,我虽自小命不好,但以后也是要嫁人的,那些说我命里克夫的流言……还劳烦公子在下面保佑别再散了,我沈漓落在此感激不尽!”
匆匆忙忙给云翊烧行了礼,烧了钱,我便收拾好了包袱准备离去。
正欲起身,倒发觉一双腿生生跪麻了,我甚是郁闷,想着只好寻个地方先坐会儿,岂料一抬头,不远处一道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蓦然落入我的眼中,我浑身一怔,僵直在原地。
眼下天色昏暗,我看不清那人影的样貌,但依他身形猜测像足了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家。
我咬了咬牙,心想自己该不会那么霉气撞上了什么邪门的东西,毕竟若那人影真不吉利也不会离我那般远,丝毫没有靠近我的意思,许是我想多了,那只是个路过的老人家,大半夜看不清路,找不到家了也指不定。
这般想着,我就没那么害怕,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心静了静,随后向那身影喊出了声,“老人家,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话音一落,那身影一顿,愣了小会后朝我缓慢走来。
我仍旧不太安心,揉了揉冻得僵硬的脚踝,寻思着一会若是有事,定要拔腿就跑。
直到那身影走到我身前,我方看清了他的面庞,和气慈善,笑意盈盈,这才叫我心头石沉大海。
“老人家,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头?是迷路了吗?”我动作轻缓地起身,脚尖处仍有些麻木,却比先前要好上许多。
那老人家面上笑意不减,冲我低了低首,“小姑娘,谢谢你。”
我不解,只得回以浅笑,“老人家谢我做什么?我又没有为您做什么。”
他不急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叠东西,“自是谢小姑娘给我烧的纸钱。”
这下,换我生生怔住,转眼间冷汗已没了全身,“老人家开什么玩笑,我这……我这纸钱是烧给死人的,您……”我顺着那老人的身影往下看,却见他布衣褴褛长衫及地,可唯独——没有脚。
目光如水结冰,我险些要哭出声来,嘴角抽搐着看向身旁已经烧成灰的纸钱,脑中再无其他,丢掉手中包袱便转身朝着府中方向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