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男儿本有冲天志
如果父亲是国王，那么，身为儿子，又应该是什么？是贵族，抑或者平民？甚或是贱民以至于奴隶？当安纳贝尔十五岁的时候，他忽然这么想。因为就在这一年里，他的身份渐渐地却又是突然地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由里昂家族的长子兼继承人变成了长子。对，直接地说，就是，他的继承人身份被‘亲切’地剥夺了。当他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他的母亲都告诉他，他是里昂家族的继承人。当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告诉他，身为里昂家族的继承人，需要掌握力量，需要掌握智慧，需要掌握上层社会的规则。于是他开始冥想，学习魔法。于是他开始接触家族的生意，通过家族的种种布局学会谋划，学会认识并融入以至于学着一部分地掌握这个社会。精疲力尽之余，他不敢有丝毫一刻地懈怠。因为他是里昂家族的继承人。因为他是里昂家族的长子。但种种的拼搏，到了他十五岁的时候，忽然就成了一个绝大的笑话。因为这一年，他十二岁的弟弟因为魔法的天赋被身为大魔导士的宫廷魔法师多恩收为弟子，然后又因着国王的旨意，成为一位小公主未来的夫婿。
凭着这几年的经历，安纳贝尔敏感地知道，这一切，背后有着一双叫做‘势力整合’的手在推动。在这双手的推动下，他这个里昂家族的继承人，将成为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多余，而且不应该。如果他是一位魔法师，他也许会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然后坦然地接受身份的变化。因为魔法师的身份本就是超越于贵族身份的存在。如果他是家族的生意经营者，他也许会想法运用某些手段，在无奈且既定无法改变的结果下，争取某些应得的利益。可惜，他既不是合格的魔法师，也不是杰出的生意经营者。这十年来，他接受的指导与教育是作为一个未来家主的身份进行的——综合性的、概括性的，也是非实务性的。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未来，将变得变得无法述说。我的父亲，应该也是尴尬的吧？安纳贝尔这样想着，他仍旧和以往一样，做一直做着的事，他想并且他也只能把决定权交给他的父亲和家族。然后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他见证了他父亲态度的转变——由开始的温和到中间的烦躁，然后再转变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为什么烦躁，为什么冷漠？安纳贝尔不乏恶意地揣测，也许是——我确实没什么错让他挑吧。
然后在冥想中，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安纳贝尔发现，这几年，他确实成长了许多。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背后那些复杂的事，原本他不应该知道。从父亲的表现看，也不以为他会知道。不过，好像，自己就是那么早熟了一点，敏感了一点吧。安纳贝尔叹息。他一直期待着父亲的谈话——哪怕是出现他意想中的那种结果——准确地说，如果父亲真的爱他，他会体谅父亲的。毕竟，这些天里，他也把自己放在他父亲的位置，想着该怎么办。然后他知道，不论最终的结果是哪一种，其实都是他可以接受的。他需要的，仅仅只是态度。父亲的态度。但是谈话终是没有到来。他等到的，只是父亲意欲把他送入金三角魔法学院学习的决定。得到消息的那一天晚上，十年来，他第一次没有进入冥想，而只是坐在床上，黯然，然后冷笑。金三角魔法学院是什么地方？对平民和小贵族来说，那是他们向往的圣地。但对一个大家族的子弟来说，那只是一个，一个流放家族中碍事的人物的地方啊。金三角魔法学院，最短学习时间，五年。正规学习时间，八年。这五年能学到些什么？也许在他七岁的时候便已经学全了。
父亲把他送入金三角魔法学院，其实也就是流放吧，在这个世界的上层舞台上，其实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当然，从父亲的表现看，他不以为自己竟然知道这个‘常识’。五年的时间，足够弟弟成为一个高位魔法师和一个家族合格的继承人受训者了。而他，经过五年甚至于八年的荒废父亲啊父亲，你为什么让我那么早的接手家族的事务呢？如果我是个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多好。安纳贝尔是微笑着离开家的。离开时，父亲面无表情，母亲欲言又止。而他，只是微笑。怀里揣着一张里昂家族开据的五千两银票，安纳贝尔对父亲母亲深深一拜，然后就那样离开了。既然你们放弃了我，那我又何必乞怜呢？只是，父亲，我十年的辛辛苦苦，十年的尽心歇力，难道竟连你的一席倾谈都换不到么？你的选择，我可以理解。只是，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竟只是这样的一种地位么？那么，请放心吧，我不会碍事的。您多保重。就当从来也没有我这个儿子吧。在三月的微风中，安纳贝尔莫名地闻到了一种萧瑟的味道。然后在这种萧瑟之中，他来到了金三角魔法学院。然后他才知道，这个学院，这一年竟然开始对平民招生了。我也是个平民了呢，安纳贝尔想着，然后他加入了免费入学的考验。人是一种会遗忘的动物。
空灵的冥想会让人遗忘，繁杂的事务同样可以让人遗忘。通过考核，进入了学院，安顿下来的时候，安纳贝尔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远没有自己原本想象中的那么成熟。他想哭，他想恨，但这两种情绪都被不屑所代替，而不屑，最终又被自嘲所代替。然后当自嘲渗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和迷茫之后，却神奇地合成了一种坦然。进入学院以来，他才发现这个学院也许和他原本所知的并不一样。给他们上课的居然并不是老师，而是他们的学长。第一节课，那叫格伦特的少年，便给了他不小的冲击。然后，拿着发到手中的那叫做‘协会’的名单，再对比起入学测验中的长跑和那个入门三问，他发现，原本他的一些概念，需要被推翻了。那么，便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吧。于是，别人跑二十里的时候，他跑四十里。别人冥想一小时的时候，他冥想一整夜。盘根错节的势力推渖，从生活中淡去；激流暗涌的生意谋划，从生活中淡去。他现在，正式地进入了魔法师的生活。然后，他知道了学院中有一个叫做‘正气楼’的神奇地方。在那里，他第一次测出了他的精神力数值 ０.３１。然后到了真正的秋风萧瑟的时候，他的精神力数值终于跨过了１这个据说是魔法师的入门门槛。再然后，他走向了试炼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