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十点多,宋玉才一觉醒来,醒来便发觉浑身没有一块肉不酸疼酸疼的,好像梦里被小鬼们把全身上下捶了个遍。而且最疼的地方竟然是屁股!强忍着痛苦,宋玉起床煮了碗面,葱花香油白煮面,没有一丝肉味,照样吃得底朝天。吃完面,在水池边刷碗时才想到徐纨素。不知道她起床了没有?不知道她吃早饭了没有?不知道她的屁股是不是也这样痛啊?
很明显,宋玉的担心过虑了,星期一早晨一上班,他就看到了她,当时她打完开水正要上楼。跟自己一瘸一拐的伤残模样大相径庭,徐纨素走起来还是那么轻快。与宋玉见面点个头道个早,她就径自上楼了。
宋玉很是纳闷:难道女人真是水做的不成?男人是山,硬是硬了,磕磕碰碰之下难免留下斑斑伤痕;女人是水,千折万磨浑不怕,任尔东西南北风,有韧劲,风过后,只是吹皱了一池春水。
不过,宋玉纳闷之外,还加上了郁闷:一夜的功夫,她怎么就变脸了?在泰山的热情怎么一点也不见了?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她感觉到汽车上的那只手?一想到这里,宋玉心虚起来,即使有人问起来他如何弄得一副伤残败兵模样,他也支支唔唔,也不说个明白话,跟徐纨素一起爬泰山的事情更是不敢在旁人面前提起了。
单身男女的生活照例是快乐和单纯的,宋玉猜不透徐纨素的心思,但这并耽搁大家在一起做饭吃饭,一起打扑克牌,一起吹牛皮侃大山。有时,大家也出去寻个饭馆吃个特色菜,甚至有外地同学来了济南也一起招待,走走趵突泉,逛逛大明湖,云雾润蒸华不住,波涛声震大明湖,追念历代文人骚客们描述过的胜景。在这个时代,人心都是浮躁的,诗的意味是寻不到了,人们根本不会沉心体会,只是咔嚓咔嚓几下相机快门,就算到此一游了。
在大明湖划船时,宋玉和徐纨素偶然之中分组在一起,在众人半真半假的嫉妒哄笑中,两人划向湖心。碧绿的荷叶已长成片,盖住了水面,间或有一两枝粉红的荷花,摇曳其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看着在自己船上却与别人调笑的徐纨素,宋玉又开始有点失神,也许不定自己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徐纨素是位漂亮姑娘,追求者当然不少,有几位来访的外地同学,看那些放光的双眼,就知晓他们心里想什么。就算报社那些有了女朋友或媳妇的小伙子们,虽然失去追求的权力,但有美于前,也赏心悦目啊,所以也喜欢有事没有地在徐纨素面前转悠。
宋玉和徐纨素划了没几分钟,她便被人以帮助照相的名义借走了,当然也就一借不还了。宋玉虽然心里不痛快,当然也不会恼怒。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徐纨素还没有名花有主,自然人人都有权利追求。但是,看着她与别人浅笑靥靥,宋玉分明觉得心里像是埋着一根刺,隐隐作痛。
晚上吃饭,是宋玉做东,选在了黑虎泉南岸的一家小餐馆。小店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窗下便是南护城河,清风吹拂,杨柳依依。徐纨素对宋玉选的地方非常满意,探身下望,看外面玩水的男男女女,不想露出一截白白的腰来。宋玉一见,赶快起身奔到她身边,假装和她一起看外面的风景,把那一抹白遮住。他轻轻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襟,徐纨素明白了,脸色红了,翻了他一个白眼,但站直了身子,离开了窗子。
饭馆的菜不错,大家吃得高兴,再加喝了几瓶啤酒,气氛更是热烈,时间不长便有人脖子和脸子发赤,声音也高了上去。宋玉虽是做东,但大家是乱坐的,说“随意些吧,别讲那么多规矩了”,便趁势坐在徐纨素的身边,看起来十分自然。徐纨素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她说着男女有别,不能跟男人一样喝酒,但大家不依,说是做记者的,难道有谁出去采访不喝酒的?跟外人都喝,现在都是自己人了,怎么能不喝呢?
到后来,喝了两圈之后,这酒就喝乱了,也不知谁跟谁喝过,谁跟谁没喝过了,四肢的动作幅度就有些大了,宋玉的右腿无意中碰到了徐纨素的左腿,宋玉本能地想退开,而徐纨素竟然没动,宋玉也就没动,就这么挨着,感受着她的光滑的小腿传来的阵阵热力。
又有人领了两个酒,宋玉也喝了,而她的腿竟然还在那里,他的胆子有点大了,右手悄悄地摸下去,摸在了她的大腿上。徐纨素像是不知道一样,一如既往地喝酒、说笑。他的胆子便又肥了一点,掀开她的裙子,抚摸着那温润如玉的大腿。这时,徐纨素正在喝水,好像呛了一下,小咳了两声。宋玉没有再动,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捻动手指,柔柔地滑动着,像古代的剑客抚摸着自己的三尺龙泉宝剑,拭着剑脊,抚到剑锋,一遍一遍,不想停下来。
后来,剑脊剑锋全抚遍,宋玉的手还想探究剑柄的花纹样式,这时手背一痛——一个指甲印留下了,整个宝剑也离他而去了……
宋玉那天晚上喝得最多,发挥到了他历史的最高水平,而竟然没醉,别人也很惊奇。第二天,宋玉的头痛得厉害,不过心情却好,就像他哼的曲子一样——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可是,上班见到徐纨素后,他的这天上便有了些雾霾——他兴高采烈地问好,徐纨素却只是道了声早,依然是平淡的一笑,依然是礼貌的同事一笑。
宋玉糊涂了,她这是一个什么心理呢?昨天晚上都那么亲密了,不算恋人,也该比同事的关系进一步了吧。她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呢?难道她有遗忘症,一觉醒来昨夜的事情全忘记!
他想不通,但又不能跟别人去讲。就这样,宋玉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编辑的稿子也出现几处明显的差错,被主任叫去训了一通。
这一日快下班时,他下楼打开水,在楼门口见到一位年轻小伙,大热的天却穿戴得整整齐齐,领带领夹黑皮鞋,头发上喷上发蜡,板板整整的,怀里抱了一大束包装精致的红色玫瑰花。宋玉目测一下,猜想有没有九十九朵。“你是我心中的九十九朵玫瑰”,这歌流行了,也火了花店的玫瑰花。这年轻人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个头有点矮,大约才一米六五吧,皮鞋的跟还很高。
他向宋玉打听,报社的陶叶在哪个办公室。陶叶是今年新招的员工,据说人长得非常漂亮,分到了广告部,可能她经常出差,且宋玉从来不去广告部,所以新人到了一个月了,宋玉还不认识这位陶叶小姐。
“社员都是向阳花,娇艳的花上蜜蜂爬。”莫名其妙地,宋玉的心里涌这么一句话。宋玉指点这年轻人拐向广告部的办公室,摇了摇头,向开水房走去。
打完开水回来,却正好看到田大姐正锁门下班,宋玉寒暄道:“大姐这是要下班啊?”
“是啊,有事啊小宋?”
“晚上我往大姐家再蹭顿饭去吧!”宋玉的心中一动,心想:这事跟田大姐说道说道吧!
“好啊,欢迎啊!你哥晚上也没夜班,一块喝两杯!”田大姐很是爽快。
田大姐早回家了,宋玉也没在办公室多待,跨上自行车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宰了条三斤半的草鱼,又在熟食店买一斤嘎啦油子和半斤五香花生米,宋玉进了田大姐的家门。田大姐的丈夫正在家,跟田大姐一起跟宋玉客气:“你这小宋,来就来吧,还买个啥子东西唻?”
田大姐的丈夫是个四川人,原来在济南军区总医院,后来才转到省立医院的。他做饭是一把好手,特别是水煮鱼做得好,鲜、嫩、滑、麻、辣、香,比外面的川味馆做得都好吃。他说,好就好在料都是从四川老家捎来的。
田大姐的丈夫在山东多年,能跟山东人说一口地道的济南话,人也很豪爽。菜做好了,田大姐的丈夫拿出一瓶枝江大曲。宋玉一看,连说不行不行,受不了,度数太高了。田大姐的丈夫说,吃川菜就得喝川酒,这样才够味。客气了一下,宋玉的杯子就满上了,田大姐的丈夫也满上,田大姐也倒了小半杯。
开怀畅饮了一番,第一杯很快下肚,第二杯就满上了。说着说着,话题就回到报社里的短短长长了,田大姐就说到徐纨素,说:“小宋,我给你介绍了那么多,也没一个中意的。现在看你跟小徐走得挺近的,是不是你们两人有戏啊?”
见田大姐提开了这个话头,宋玉也把两人的关系说开了,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宋玉说:“我也很喜欢她,关系来往也密切,应该算是好朋友吧,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心?”
田大姐:“她有没有,你感觉不出来吗?”
宋玉:“有时感觉是有,有时又没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万一是我一厢情愿呢!”
田大姐的丈夫随和道:“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真不好说。”
宋玉说:“现在大家关系不错,是好朋友,怕万一弄错了,弄得好朋友没得做了,见面也尴尬,多不好啊!”
“要么大姐你帮我探探她的口风吧,看她有没有那个意思。”
“这样合适吗?”
“应该合适吧……”
田大姐的丈夫也赞同,说问问也好,省的小宋整天牵肠挂肚的。后来,一瓶白酒竟然喝光了,田大姐的丈夫还要开瓶新的,宋玉坚决拒绝了,说明天还要上班,这样的量最好,最喝就多了。
喝到一个电视剧结束的时候,宋玉告辞回了集体宿舍,在左思右想中睡去。
第二天下午,田大姐把宋玉叫到资料室,说已问过小徐了,小徐只说五个字:“这样不合适。”
宋玉悬着的心沉到底,身体有点发凉,强笑说:“可惜,有缘无份啊!”田大姐也跟着惋惜。
这以后的日子,宋玉跟徐纨素一起吃饭的机会少多了,但两人见面依然如之前一样有说有笑,只是宋玉心里总有些隐隐的痛,去徐纨素宿舍的次数也少了,偶尔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直到他遇到了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