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二哥进城来打工了,我急忙去看望他。
二哥干的是建筑工,在一个闹城区工地里。工地四周用铁板围着,只留一大一小两道门。见了二哥,我立即提议说:“你歇一天,我带你去公园逛逛。”
谁知二哥低下头,断然否决说:“不想去。”
我说:“这可是全市最热闹的公园,里面有山有水,有草有木,有鸟类有动物,见天人挤人……”
一听这话,二哥更不想去了,笑笑说:“这么多人,我站哪儿啊?”
“你……”我噎住了。我仔细打量着连我都不敢正视的二哥,心里忽地涌出异样的滋味。二哥穿一身又土又旧的中山装,显得老了、憔悴了。一辈子住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连县城都没去过。二哥从小就长相平平,穿着破衣裳去上学,在同学们面前自惭形秽,读了三年就自动停学了,回来种地;大了,因为穷,三十好几才找了个丑媳妇,三心牌的,常被人取笑,越发自卑。本来就讷言少语,越大越不愿说话。还不爱赶集,不爱在人多的地方去干活,不爱与人争辩,见人低着头,远远绕着走,像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孩子大了,要准备上高中、读大学的学费,他死也不会进城打工。进城半年了,一直呆在小小工地里,从没出过二道门,连我这个亲弟弟也不打声招呼。我理解二哥,城里人多,公园里更嘈杂,他怕避人不及,“影响”市容,被人小瞧啊。
我悄悄叹了口气,对二哥说:“二哥,公园里可以不去,大街上走走总是可以的吧?你总得让我有点表示是不是?”
二哥沉默了好久,才回答说:“好吧,拣人少的街道走走。”
我带着二哥走了几条偏僻胡同,其间我在路边的小卖部里给他买了一些香烟、糖果,便一路无话。一看时间不早了,我提议去一个比较讲究的餐馆,吃点饭。
二哥却定格了,不好意思地说:“你去吃吧。”
我说:“我本来就是陪你吃的,一人进去有啥意思?”
二哥脸红了,指了指门上的字说:“听说衣冠破旧的人不准入内。我这样子……”
我忍不住笑了,说:“二哥,你有没有搞错?那上面写的是‘欢迎光临’呐。”
二哥便笑了。
走进餐馆,我问二哥坐哪里,他选了一个靠墙角的座位。一位穿着旗袍的服务小姐拿着菜谱走过来,让我点菜。我指着二哥说:“小姐,这是我的贵客,麻烦你关照点。”小姐立即朝二哥鞠了一躬,笑吟吟地说:“欢迎光临,先生。”二哥连忙站起来还礼:“莫客气!莫客气!”
二哥脸上挂着笑,等菜点完了,便对我说:“这姑娘真好,喊我先生。”
二哥恐怕这辈子第一次获得“先生”的尊称吧,我连忙恭维说:“二哥,你行啊。我在城里呆这么久了,还真没有遇到一位小姐喊我先生呢。”
二哥依然是笑,回味无穷的样子。
服务小姐端起茶壶,给二哥沏茶,二哥又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道:“姑娘,你忙吧。我自各儿来、自各儿来。”
二哥的口音很重,我怕人家听不懂,就给她翻译。小姐笑了,说:“我听懂了,我也是从乡下来的嘛。”
“姑娘,你多大啦?”一听她也是乡下人,二哥就情不自禁地问起。
“十七。”小姐说。
“哎哟,跟我家妮子一般大。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为爹妈挣钱。我回去了,好好说给妮子听。”
说着,二哥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塞到女孩手上,说:“姑娘,莫嫌孬,拿去吃。”
“大伯,这里有纪律,我不能要。”女孩连忙摇头。
“你放心,大伯决不告诉你的领导。”
“要不,您先放下,我去请示请示经理。”
“真是个乖妮子。”二哥冲我赞不绝口。
“为了感谢这位小妮子,我们就多喝点吧?”我趁热打铁。
“好。”二哥端起酒杯就喝。
席间,一个领班带着两个女孩过来给大家问好。走到我们跟前,也举杯和二哥碰了一杯,说:“欢迎惠顾,请多提宝贵意见。”
二哥躬身站立,一个劲儿说:“没啥意见、没啥意见。你们这里的姑娘真懂事,要好好表扬表扬。”
“顾客是上帝嘛。为上帝服务,是我们的本份。慢喝!慢喝!”
望着领班的背影,二哥啧啧嘴巴,非常感慨地说:“这里的人就是好,连领导也来碰杯。”我一个劲儿点头,迎合说:“是啊是啊,今天我们一定多喝点。”“好。”二哥又要了两小瓶二碗头,全喝了,直喝得菜尽酒干才放下筷子,额头上还沁出密密的汗珠。
我对二哥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虽然土了些,却是真情的流露。吃罢,我问二哥:“是回去休息,还是接着玩玩?”
没想到二哥笑了笑,余兴未尽地道:“不是公园里人多吗?去逛逛吧。”……
“精读细品”
1.二哥从自卑得不愿逛公司,到最后主动提出逛公园,这中间经历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2.处在和谐、友好和相互尊重的氛围中,一个最“低贱”的人也会发出内心的微笑。为了人与人之间的美好交往,我们应该把尊重和理解他人放在首位,这样才能营造良好的人际环境。你同意这个说法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