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娘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有缘人是要干嘛,愣愣的不知作何回答。倒是站在旁边的一位妇人一脸兴奋的拉住阿牛娘道:“阿牛娘,这可是位老神仙,无事不知啊,刚才就是给狗蛋他爹算了一卦,说的像亲眼看到的一样,狗蛋他爹不是躺床上好多年了吗,老神仙一句话,叫狗蛋去他家祖坟的后面,那里有个洞,往洞里丢只鸡下去,狗蛋还半信不信的去试了,然后你猜怎么着,狗蛋他爹居然从床上站起来了,一点不像生过病的人。”妇人兴奋的说了一大通,又推了推阿牛娘道:“老神仙刚才说你家阿牛是他的有缘人,指不定能治好你家阿牛的脑袋瓜,让他开窍。”
前面说了一大堆,阿牛娘只是安静的听着,直到最后一句,阿牛娘脸上才露出希冀的表情,转头看着老道士,指向他背后,道:“道长,要不先进屋子再说吧。”
老道士点了点头,走到了旁边。人群见没自己的份了,陆续散了开去,也有不少留下来看热闹,想看看老神仙的本事。
阿牛娘牵着阿牛,带着一伙人走回家中,把阿牛爹惊了一下,但一听老神仙是来给阿牛治病的,倒是和阿牛娘一样的反应。
众人来到大厅,阿牛娘把阿牛带到老道士面前道:“道长,你看,我家阿牛的病能治好么?”
一伙人全把目光放在了阿牛身上,阿牛似无所觉,仍呆滞地看着远方,样子像是在出神。
老道士摸着胡子,看着阿牛,眼神复杂,没有回答。众人都不敢出声,深怕惊扰到老神仙,都屏息等待着结果,大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没过多久,老道士轻微的叹息了一下,对着阿牛娘道:“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阿牛天、地、命三魂少了命魂,才变成这样,这些说多了,你们也是听不明白,通俗了讲就是“丢了魂”。”
其他人听的一头雾水,不知说云,阿牛父母却是立刻激动起来,这似曾相识的话叔公也讲过,立刻忍不住又重复问道:“道长,那我家阿牛还能治么?”
老道士微微一笑,低头看向脚边,却发现那孽畜在不远处咬自己的尾巴打转,正玩的不亦乐乎,顿时眉毛一抖,心想,这畜生还真把自己当狗了。差点就要发作,要不是看周围这么多人在场,估计又是一脚踹出去了。忍了忍,喊道:“小白,过来。”
那小狗一听老道士在喊它小白,眼神露出怒意,却还是装模作样的跑到他脚边,吐着舌头蹲了下来。
众人都把视线转向了小白,一只普通的小狗,身上已满是灰尘,灰不溜秋的,但被叫小白,想来原本是白色的,小白脖子上挂了一个项圈,项圈上挂的并不是铃铛,而是一个珠子,珠子已经被泥巴裹住,像是个石头。
只见老道士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石头珠子上轻轻一点,“喀拉”一声,那石头珠子表面裂开一条缝隙,一道金色光芒透了出来,紧接着,一条条密集的细缝开始出现,那石头珠子表面的泥巴开始成片掉落,那金光再也遮挡不住,照亮了整个房间。
金光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当人们恢复视觉时,那珠子已经不见了,甚至连小白脖子上的项圈也已不见了。刚才那一幕,在凡人村民眼中那已是仙人才有的手段了,当即有几人已跪趴在地,向着老道士叩起头来。
老道士捋了下胡须,对着村民道:“都起来吧,我哪里是神仙了,江湖小技而已,”说着又转头朝阿牛走了过去,抬头在阿牛天灵处轻轻一拍,口中吐了一个诀,之后便静静地看着阿牛。
阿牛在众人的注视下,原本那没有焦距的视线慢慢变的有神,眼神竟慢慢的亮了起来,当阿牛转头看向父母,口中犹豫的喊了一声:“爹、娘。”之后,阿牛父母再也控制不住,抱着阿牛激动的哭了起来。
围在四周的村民又开始沸腾起来,不少人口中惊呼着:神仙啊。甚至有些村民又跪在地上,叩起头来。
这一次,老道士没空理会村民,而是看着阿牛,思绪微微有些出神。
阿牛父母搂着阿牛哭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带着点尴尬地拉着阿牛来到道士面前,对老道士道:“老神仙,真对不住,咱夫妻顾着自己高兴了,”说着,摁着阿牛道:“阿牛,来,给老神仙磕头,要不是老神仙,你这一生可都浑浑噩噩的过了。”
阿牛照着母亲的话给老道士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一脸疑惑地站在一边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对着阿牛微微一笑,道:“可是心中有什么疑惑?”
阿牛点点头,老实答道:“只觉得老神仙好熟悉。”
老道士抚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这便是缘分,我早便说了,与你有缘。”
这时,阿牛父母似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对视一眼,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央求老道士道:“求老神仙,收阿牛为徒。”
老道士笑的更欢,打趣道:“我一个算命道士,收阿牛为徒,难不成教阿牛算命不成?不成不成!”
阿牛父母听了,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犹豫着道:“不瞒道长,阿牛从小便与常人不同,能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先前我们两口子本来想着,若是阿牛这病一直好不起来,那就等他再长大些,让他跟着村里的巫师学些东西,虽然阿牛有些木楞,但好歹有些长处,给胡叔公打打下手总还是可以的。但刚才见道长施展神仙道法,又说与阿牛有缘,便想着,若是阿牛能跟在道长身边,也是他的福气。”
“哦?”老道士倒是真有些吃惊,道:“即使让阿牛跟着老道云游四方,你们也舍得?”
妇人仍跪在地上,犹豫了片刻,似乎下定决心,作答道:“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哪里能舍得,可是,造化机缘不是人人都有,我虽是乡村妇人,但这点道理却还是懂得,所以,为了阿牛今后着想,舍不得也得舍。”说完又是朝老道士一叩。
老道士沉吟了一下,并未马上接话,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才开口道:“你们先起来,老道确实与阿牛有缘,但也确实不能收阿牛为徒,这个中缘由你们倒也不必知道,不过,老道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拜师之处,只是.”
老道士的话一波三折,阿牛父母的心跟着起起伏伏,听到“只是”两字便没了下文,便急道:“只是什么?请道长告知。”
“只是我推荐的拜师之处乃是佛家之地,如果阿牛去了那里,那便是出家做和尚了,你们这一家的香火可就要断了。”老道士徐徐道来,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佛门讲究看破红尘,阿牛前世便是为情所困,心魔难消,倘若真皈依了佛门,不知将来能否破除一切,修成圆满。
阿牛父母俱是一愣,满脸错愕,万万没想到,老神仙说的拜师之处竟是佛门清静之地,一时间也拿不定了主意。
老道士老神在在,拉着阿牛走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匣子,道:“此物.”才说两字,便顿住,眼神中回忆之色一闪而过,一会又道:“今天就送给你了。”
阿牛看着这漂亮的匣子,想问这是什么,却见老道士慢慢地打开了,顿时,一股威压骤然袭来,让人禁不住纷纷跪在了地上,屋子内的村民们露出惶恐之色,连头都抬不起来,趴伏在地。
屋内,满室的金光,在场,只剩三人还站立着,或者应该说,两个人和一只狗,老道士,阿牛,及小白。
阿牛双腿抖的厉害,要不是老道士一手提着他,他也早已跪在地上了。
那金光太耀眼,根本看不清是何物,阿牛只能用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隐隐能看到是一个圆形的珠子。
老道士看了一眼阿牛,又是低低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为师能帮的都帮了,今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说完,单手做了一个诀,轻喝道:“去。”
那一团金光,随着老道士的指引,缓缓下落,往阿牛天灵钻去。
阿牛本能地想躲开,身体却在此刻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起来,直到那团金光完全没入天灵之中,阿牛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彻底晕死过去。
听到惨叫声,阿牛父母急忙抬起头来,却见阿牛躺在地上,小白在其身边安静的趴着,老道士却不知所踪。
正当阿牛父母手足无措时,不知何处传来老道士的声音:“阿牛三日后便会醒来,桌上的书信给阿牛,若是决定去拜师,便带着书信,去中州明华寺,交予方丈明华大师。倘若留在村子,那一切便作罢。”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众人才完全放松下来。顿时,屋子内又仿佛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带着满脸的崇敬与兴奋相互交谈起来,今天的事情,估计可以作为一生的谈资了。
三天后,在阿牛父母不安与期盼的眼神中,阿牛睁开了眼,此时床边围满了人,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都是村里邻间的人,甚至,阿牛在人群外看到了村里的巫师胡叔公。
见阿牛醒了,阿牛父母才算完全放松下来,众人纷纷开始询问起当天情况。
只是,无论阿牛如何回忆,那天的事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朦朦胧胧,怎么也想不真切,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想不起其中细节。
胡叔公拨开人群,来到阿牛面前,凝神看了一会,却是摇头道:“此人修为手段当真是深不可测,我也无法看透,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了。”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众人见问不出什么来,没了热闹可看,便也纷纷散了,屋子顿时只剩下阿牛一家子。
三个人各自沉默着,心中都有心事。风吹来,窗户发出“吱吱”声,打破了沉默。最后还是阿牛母亲开口道:“阿牛,老神仙说的拜师一事…”才刚说了开头,眼眶便渐渐泛红,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阿牛父亲只得接着道:“我与你母亲商量过了,如此机缘,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我们不想你一辈子呆在村子里,碌碌过一生,你,便前往老神仙说的明华寺,去拜师吧。”说着,递过一封书信道:“这是老神仙的书信,到了那里,便把这书信交给方丈,之后,便一切听方丈安排了。”
阿牛今年十岁,三天之前还是懵懵懂懂地过着,此刻刚一清醒,面对的却是与父母的分离,年幼的他,听着父母那低沉的语气,第一次感受到彷徨、害怕,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扑进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口中喊着“我不去”之类的话。阿牛母亲搂着阿牛,默默的流着眼泪,轻拍着阿牛,安抚道:“乖.听话.”后面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怕再开口,那哭泣声跟着脱口而出。
等过了一会而,看阿牛哭累了,阿牛父亲才又继续道:“再过两天,你胡爷爷要去中州采购草药等货物,我已经拜托过他,你就和他一道上路,去往中州吧。”
阿牛这时才明白,父母是铁了心,这拜师之行已是不能改变之事。
于是,待心情渐渐平静,他便默默坐着聆听父母教诲:路上要小心,要听胡爷爷的话,记得保重自己,别饿着,等到了明华寺,要听师父的话.絮絮叨叨的,阿牛父母似乎一下子有说不完的话,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阿牛坐在旁边,默默的点头记着。
两日后,胡叔公拉着阿牛站在村口,与来送行的村民们道别。
今天的天气分外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甚至还有一丝清风,轻轻拂过。
阿牛背着个小包袱,里面是父母给他做的衣服,看着眼前的父母无声地哭泣。两日的时间,他已经接受了拜师之行,也明白了这趟出门意味着什么,从这一刻起,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他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默默的松开了胡叔公的手,在父母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再次回到胡叔公身边。
胡叔公赞许地看了阿牛一眼,对阿牛父母点了点头,拉着阿牛踏上了去往中州的路。
两人缓缓的向前走着,远远的,背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喊:“儿啊,保重。”
阿牛的身子抖了起来,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胡叔公站在身边低头看着阿牛,却见他红肿着眼睛,重重的点了下头,再一次向前走去,直至,两人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