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我有一瞬的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馨儿,你醒了?”落轻尘的一声轻唤,将我的神志唤回。
落轻尘的面色不佳,双唇有些泛白。
“师傅。”两字出口,方觉喉咙干涩,声音嘶哑。
我欲起身,谁知胸口竟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几欲窒息。
“我就知你会如此。”落轻尘轻叹口气,轻轻将我扶起,“若非我渡了功力给你,恐怕你一月都无法起身。”
“这一剑刺得真深。”我涩然一笑,“他的勾魂术可是解了?”
落轻尘微微颔首:“解了是解了,但是记忆仍未恢复。”
我愕然。
落轻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何原因,或许是他的性格分裂所致。”
“那他可知自己的两重性格?”
“似乎是不知。”
我垂首不语。
“馨儿,身子好了些?”温润的声音蓦然响起。
我错愕的抬起头,对上的正是绝无情满含关切之色的眸子。
“无情,你怎么来了?”
“馨儿可是烧糊涂了?竟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言语间,他的手已搭上我的额头。
我四下环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锁心楼,而落轻尘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我脸一红,抬手欲将他的手拂下,却不料牵动了胸上的伤口,不由倒吸口冷气。
“傻瓜。”绝无情轻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吐出两个字,坐于床沿,将我的身子轻轻靠在他怀中。
“这里可还疼?”他指着我的胸口道。
温暖的胸膛,温柔的话语,淡淡的栀子花香,我几欲沉醉。
“嗯,疼。”我含糊的回答。
“你为何这么傻?”绝无情的语气满是责怪,“你可知倘若再偏一分,你便命丧当场。”
“嗯,我知道。”
我何尝不知,倘若他的剑再偏一分,我便会一命呜呼。
“既是知道,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我只是一心想要救他,当时并未多做他想。”
“倘若那剑真要了你的命……”
“那是我欠他的,我不会怪他。”我出言,将绝无情的话打断。
“欠他?”绝无情声音高了几分。
他将我扶起,缓缓起身,向窗边踱去。
倏尔,回首,眸子似一汪深潭,深不见底,静静望着我不发一语。
我心中一涩,想是方才的话有些伤了他。
对他,我又何尝不是欠他?
“倘若那中了妖术的人是我,你是否也会为我这般?”绝无情深深的望我一眼。
心中一痛,我暗问自己,倘若换作是无情,我是否亦会心甘情愿受他一剑?
见我低头不语,他轻叹一声:“你心中爱的可是他?”
爱?我心中大震,这便是爱么?
抬眼对上的正是绝无情深邃的眼眸,他眸中的痛楚一览无余。
“无情,我……”
他缓步行至床边,手指轻点我的唇,幽幽道:“那你心中爱的可是我?”
这问题终于被扯出来了么?
心中的苦涩愈聚愈多,这是我一直不愿去触碰的东西,亦是我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一个“情”字,太过伤人。
“倘若你爱的是他,我会成全。”绝无情的眼眸愈发深邃,眸中的痛楚直直刺入我的心底。
痛与不忍齐齐涌上心头,我拉了他的手道:“无情,倘若你有他这般境况,我亦会为你如此。”
无情,真的对不起,我无法回答你爱或不爱,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亦不想知道。
爱,无论给了谁,你们两个必定会有一个受伤害,而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不愿伤害。
“馨儿,我知道你为难,我不会逼你,我会等,等你说出爱我的那天。”绝无情长叹口气,再次坐于床沿,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难言的惆怅和心伤蔓延在我与他之间。
“你胸口的刺青是何涵义?”绝无情率先打破我俩之间的沉默。
“刺青?”心中一震,“你怎知我胸口有刺青?”
“伤口是我为你清理的。”他面色一顿。
我不由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我十分不解,刺青上的字是何涵义。”绝无情又道。
“什么?有字?”我大惊,为何我从不知道那刺青上还有字?
“刺青莫非不是你自己所刺?”他错愕。
我静静望着他,摇摇头不语。
“那究竟是何人?居然如此伤害你?莫非是云承月?”绝无情的言语冷了几分。
无情,你要我如何向你道出这是兰博云的禽兽行径?
“究竟是何字?”我有意岔开话题。
“虚情假意,丧尽天良,诸如此类,约莫三十来字。”
“什么?”恨意自心底直直上窜。
这是冷心绝情剑的剑诀,该死的兰博云竟然将它刺在我身上。
一连串的疑问齐齐涌上心头,落玄晨因何要向我求亲?暮千野又为何时时要挟于我?莫非皆因这剑诀?倘若真是如此,那兰博云岂不是策划了许多年?
越想我越觉心惊,额头冷汗顿冒,倘若他苦心经营这许多年,那所有事情岂不是皆在他掌控之中?
“馨儿,你可是身体不适?”见我脸色发白,身子轻颤,绝无情的担忧之色尽显。
“无情,你是如何看见那字的?”我急道。
“为你清洗伤口之时,血渍浸满那朵兰花,那字体清晰可辨。”
莫非只有血浸,方能看清那字体?我仔细回想,以往沐浴之时,确是不曾见过有字。
“无情,你可否回避?”
虽有满腹疑惑,但他仍是点了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我褪下自己的亵衣,胸口的伤已被白布紧紧裹住,淡淡的血渍还残留在布上。
我小心翼翼的将白布解开,尽量不去碰触伤口,直至褪至最后一层,布紧紧贴于伤口之上,而那伤口恰恰便是刺青的所在。
我一咬牙,使劲将那白布一揭,原本已结痂的伤口再次沁出深红的血渍,瞬间将那朵刺青弥漫。
“好痛。”我忍不住一声痛呼,再看那刺青,我不由大吃一惊。
血液流过之处,暗红的字迹赫然分明,果真是冷心绝情剑的剑诀。
羞辱、恨意,齐齐涌上心头,兰博云,你这个禽兽。
我愤然挥出一掌,将一侧的桌案击得粉碎。
巨大的痛楚自胸口传来,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究竟是谁将你伤得如此之深?”淡淡的冷香扑面而至,一袭红衣的洛风自窗外飞身而入,望着我的胸口,满脸皆是震怒之色。
他,果真是未恢复记忆么?
我望着他那双充满怒意的红眸,眸子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隐藏的痕迹。
“告诉我究竟是谁?”他满脸怒意,“我这便去将他杀了。”
我不由一阵苦笑,洛风,你果真不知究竟是谁么?
见我并不言语,他腾然转身:“你不说,我亦查得到。”
言罢,欲飞身离去。
“洛……魅离。”我终是将“洛风”两字咽了回去,倘若真的不曾记起,那便还是当作魅离罢。
“伤我之人,他并不是出于本意。”我轻轻叹道。
“无论是否出于本意,伤你之人都要死。”他的红眸之中划过一丝狠戾。
我再次苦笑,默默将原本包扎伤口的白布撕开,轻轻按于伤口之上,却依然阻止不了那不断溢出的鲜血。
“让我来。”魅离径自坐于床沿,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青色的药丸,在掌心碾碎,敷上我胸前的伤口。
不知是药力的缘故,还是他掌心的热度,我只觉胸口一阵温热,伤口的痛楚竟然愈来愈轻,不消半刻,鲜血也不再涌出。
他撩起长襟,自内里撕下长长一条,小心翼翼的帮我将伤口重新束好,方才轻舒口气。
“伤得这般重,五日后如何去得了飞雪山庄?”他眉头紧蹙。
我这才想起与寒飞雪之约,淡笑道:“无妨,莫非你并不打算与我同去?”
“我自是要与你同去。”他深深望我一眼,眸中漾起别样的情愫。
心中忽然忆起与他交易之事,我不由荡开一抹浅笑:“不知这回你又要收取我何种酬劳?”
“倘若你认定你我之间只是交易,那么我的酬劳便是你的一生。”他深情相望。
我怔怔望着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于他。
他唇角一勾,绽开一抹邪魅之笑:“你的身子已被我看了去,我自是要对你负责到底。”
此时,我方想起,情急之下竟然将这事抛诸脑后,不由大窘。
我缓缓躺下,也不言语,阖目假寐,对他再不理会。三日后,落轻尘便启程返回雪山。
这几日,每日他都要渡些功力为我疗伤,再加上魅离送来的疗伤之药,此时我已能下床走动,除去扬手挥剑能偶尔感到伤口的一丝揪痛之外,其余并无大碍。
这日,我正独坐于屋内暗自调息,只因明日便要与魅离启程前往飞雪山庄,临行之前,我定要做好一切准备。
“馨儿。”绝无情急急推门而入。
“无情,何事如此慌张?”
“你可知云承月被打入天牢之事?”他满面焦急。
“几日前我便听紫云提过,我自是知道。”我面色一冷,“他与我何干?”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之时。”绝无情无奈道,“你可知他因而入狱?”
“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莫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冷冷道。
“馨儿,事关重大,你暂且先将心中怨恨放下。”绝无情正色道,“他若真死了,云月国破只是迟早之事。”
“国破?那云载天岂不是要成了亡国之帝?正合我意。”我嫣然一笑。
“莫非你只想着自己的仇恨?那数以万计的生灵将受涂炭,你怎能坐视不理?”望着我的不以为然,绝无情眸中竟涌上一丝怒火。
“云承月此前已因你跳崖被削了漓王之位,手中兵权早已被云载天收回,整日宿醉,不问世事。”
“那是他应得的报应。”我脱口而出。
“可是前几日,竟有人暗中告密,说他私通风落,暗自培植势力,玄诗韵一怒之下将他打入天牢,而今又在他王府之中搜出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他难逃罪责,此举意在将他置于死地。”
“云载天不是他亲兄弟么?以我笼络云承月,此时兵权收回,便要弃之么?”
“云载天此时已是自身难保。暮千野已于千叶云月交界两百里外屯兵,蓄势待发,而朝中又无云载天可用之人,如今玄诗韵与兰博云双向施压,逼云载天交出兵权,用以对抗千叶。倘若云承月此时再被奸人害死,云月势必国破,到时你不但深仇无法得报,而这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都将遭国破家亡之命。”
“那如今,你要我做什么?”我心中一惊,“莫非你要我去劫狱?”
“不错。”绝无情重重点头,“你身上伤未痊愈,最好让魅离与你同去。”
“今夜玄诗韵便要提审云承月,未免夜长梦多,审讯过后,你便与魅离前去,到时我会与你里应外合,将他救出。”
心中确实有些乱,云承月此时确实不能死,他若死了云载天便相当于少了左膀右臂,对抗兰博云的胜算便又少了一分,而云载天势弱,兰博云势必大权在握,再加上他与暮千野暗中勾结,与玄诗韵狼狈为奸,到时想要将他扳倒可谓是难上加难。
思量再三,我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绝无情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