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字元恪。三国(3世纪)时吴国吴郡(今江苏吴县)人。生卒年不详,博物学家。
陆机,一作陆玑,以别于同时同郡的文学家陆机(字士衡)。其实,文学家陆机在吴亡后入晋,应为西晋时人。以博物著称的陆机,因正史无传,且缺乏史籍记载,其生平活动,尤其是他的生卒年,很难考订。从惟一可资凭说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也只能得到点滴信息,觅得少量线索。
据《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的作者题署,知道陆机是三国时吴郡人,做过太子中庶子,官至乌程令。他出身于江南吴郡世族。孙吴政权是靠南北世家大族支撑起来的。吴郡的顾、陆、朱、张在孙吴政权中占有重要地位,特别是在孙权统治时期(200~256),孙权与顾、陆联姻,更加深化了这种政治依赖性。顾雍掌管朝廷政权,陆逊掌管吴国兵汉,朱治为吴郡太守。这时,孙氏子弟及顾、陆、朱、张四姓子弟做大小官吏者数以千计。而且每过几年,就有几百人被送到中央去做官。陆机可能是在这个时期做吴太子中庶子,出任乌程令的。
据该书看来,陆机对北方的动植物颇为熟悉,也了解北方某些地方的俚语、方俗,书中所提到的地名,也多属长江以北、黄河流域中下游地区。可以推断他在早年曾游学于北方,到过北方很多地方。
陆机是否从师郑玄(127~200),由于史料缺乏,不便妄测。但可肯定的是,东汉末年,北海(今山东)郑玄杂糅今古文经学,以其门徒多、著述富,成为当时“天下所宗”的儒学。陆机即使不是郑玄的入室弟子,至少也是深受郑学影响的儒者。
《诗经》是儒家经典之一。《诗经》中的动植物多为春秋以前长江以北、黄河流域中下游地区的动植物,名称古老。战国以来,释《诗》者往往以一物之别名来解释《诗》中的动植物古名。如果学《诗》者不了解“别名”所指为何物,则《诗》中之动植物名仍令人费解。陆机治诗,师承郑学,训诂名物,不仅参考前人著述达30种,吸取当代《本草》中动植物知识的新成果,更为重要的是,他根据自己在北方的实地考查所得的“活材料”,运用写实和比喻(同类事物的类比)的方法,生动具体地解释《诗》中的动植物古名,把它置于科学认识的基点上(不仅仅是文字训诂),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大大地超越了前人注释的水平,在古代生物学史上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其一,陆机治诗,将动植物知识分列出来单独成册,著成《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这本身就是史无前例的创举。而且,由于它的出现,使古典博物学开始从儒家经典注疏中分出一支。
《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分上、下2卷,上卷为植物部分,计有草本植物60种,木本植物47种;下卷为动物部分,其中鸟类27种,兽类12种,虫类24种(内有鼠类、两栖类),鱼类11种(含兽类、贝类)。该书对动植物形态(种类辨别)、生态(习性)、地理分布,以及栽培、驯化和利用,具有一定深度的认识,类似于近代的“自然历史”。
其二,陆机对动植物的形态描述翔实,突出动植物的形态特征,可据之以辨别其种属。
例如他对鹭的描述:“水鸟”,羽毛“洁白”,“青脚高七八寸,尾如鹰尾,喙长三寸余。头上有长毛十数尾,长尺余,毵毵然与众毛异”,即如今鹳形目的白鹭。鹈鹕的形态特征是“颔下胡大如数升囊”。鼍(扬子鳄)“形似水蜥蜴”,“长丈余”,“卵生”。至于植物的形态特征更为详尽:“今药草贝母也。其叶如栝楼而细小。其子在根下如芋子(块根),正白,四方连著有分解(块根、簇生)也”。显然是葫芦科的贝母。“薇,亦山菜(野生)也。茎叶皆似小豆,蔓生,其味如小豆,藿可作羹,亦可生食。”薇即如今豆科植物大巢菜。
基于对形态特征的认识,陆机能依据某些植物的共同特征来进行归类。如:“榛,栗属”,是以榛、栗果实相似而定;“梅,杏类”也是以其树、叶、果实相似而定。尤为重要者,他根据植物的形态特征正确地辨识了《诗经》中的同名异物的植物名称。他认为“苕之华”的“苕”和“邛有旨苕”的“苕”,是两种不同种属的植物,前者“似王刍,生下湿水(沼池、下湿地)中,七、八月中华紫(开紫花),似今紫草”(似为禾本科植物,《辞海》以为是紫葳科植物,恐非是);后者则是幽州人所说的翘饶,蔓生,“茎如劳豆而细,叶似蒺藜而青。其茎、叶绿色,可生食,如小豆藿也”,显然是豆科黄芪属植物紫云英。“标有梅”的“梅”,是“杏类也”,即如今蔷薇科植物;而“终南何有”的“梅”,却是荆州人所说的“梅”,也即,“终南及新城、上庸皆多樟。终南山与上庸、新城通,故亦有也”,即如今樟科润楠属植物楠。其他如“蒲”,“有蒲有荷”的“蒲”,即如今生于浅水中的香蒲;“扬之水不流束蒲”的“蒲”却是“柳”,即如今杨柳科的蒲柳。“杞”,“集于苞杞”的“杞”为枸杞(“地骨”):“无折我树杞”的“杞”,是生于“水旁”的“柳属也”,即如今杨柳科植物杞柳。
其三,陆机在该书中不仅记载了动植物的生长地和栖息地,而且特别着重记载了动物的种群生态现象。
鹳“树上作巢,大如车轮”,即言其树栖,集群营巢,苍鹭(“负釜”、“背灶”、“黑尻”)则“泥其巢,一旁为池,含水满之,取鱼置池中……”集群营巢于水边,共食。鹈鹕也是群栖共食,“好群飞,若小泽中有鱼,便群共抒水,满其胡(皮囊)而弃之,令水竭尽,鱼在陆地,乃共食之,故曰淘河”。如果说白鹳营巢简陋的话,那么鸱鹗(巧妇鸟)营巢可谓精巧。鸱鹗“取茅莠为巢,似麻二失之如刺袜然,悬著树枝,或一房或二房。幽州人谓之宁鸟,或日巧妇……”。但也有的鸟“性不树止(栖)”。
他还注意到某些鸟类的雌雄关系,“鹁鸠……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鹑“不乱其匹”。“今云南鸟……啼鸣相呼不同集”,以及“布谷生子,鹪鹩养之”的寄生关系和尸鸟鸠(鸠鸽类)双亲育子的现象。
至于黄鸟,“当葚熟时,来在桑间。故里语日:黄栗留看我麦黄葚熟否?亦是应趋时之鸟也”。既言其栖息地,又说明其迁移的季节。鱼类中的(鲟鱼)、鲔(白鲟),“出江海。三月中,从河下头(即江河入海口处)来(河)上(游)……今于盟津东石碛上钓取之……又河南巩县东北崖上山腹有穴,旧说此穴与江湖通,鲔从此穴而来,北入河西上龙门,人漆、沮”。即言鳢、鲔是生活于淡水和海水中的底栖鱼类;旧说虽不可信,但却言明,鲔由海入河的迥游路线及其迥游季节。“鲂,今伊、洛、济、颍鲂鱼也”。广而薄肥,恬而少肉,细鳞鱼之美者,渔阳、泉州及辽东梁水,鲂特肥而厚,尤美于中国鲂。故其乡语日“居就粮,梁水鲂”,颇有生态地理的观念。
其四,陆机不但对于动植物的形态、生态(种群生态)等描述真实,而且还特别注意到动植物的经济用途。如鼍(扬子鳄)“其皮坚厚,可以冒鼓”,鱼狸(斑海豹)的皮“今以为弓箭步叉者也”。对植物利用的描述更为突出,可供食用的植物,大都指出可食用部位,并注明食用方法。还提到一些材木的木理和用途,“条,木舀也,今山楸也……材理好,宜为车板。能湿(耐湿性能好),又可为棺木。”“柞……其木坚韧有刺,今人以为梳,亦可以为车轴;其材理全白无赤心者为白木妥。直理易破,可为犊车轴,又可为矛戟铩。”“棘……其木理赤者为赤棘,一名。白者为棘,其木皆坚韧毫今人以为车毂。”“木丑,木意也……材可为弓弩干也。”等等,而对一些草本植物如纟宁麻、塞(莎草)、菅的用途也有记载。此外,还谈到一些野生植物如薇、常棣,木遂(鹿梨、鼠梨)已为人们栽培;动物中的鹤,白鹭已被人们驯养。
总之,陆机对动植物的观察和描述,坚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古代人们都以麒麟(简称麟)为瑞兽,陆机根据“并州界(今山西中条山一带)有麟,大小如鹿”的形态特征,断认为并州的麟,“非瑞应麟”。因此,《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具有一定的科学水平。但是另方面,陆机毕竟运用的是直观描述的方法,因此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例如对“螟蛉有子,果嬴负之”的寄生现象视之为神秘。又说“桐有青桐、白桐、赤桐,宜琴瑟”,实则只有白桐(泡桐)才能制琴瑟等乐器。至于“云南、洋河人绩以为布”,也非陆机所说的桐。对“驺虞”的注释也带有迷信色彩。
尽管如此,《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不失为一部古典博物学著作,而陆机在研治经学的过程中独辟蹊径,使生物学从经学中分列出来成为一个分支,从而在我国古代传统经学中起到启迪后人的历史作用,在学术上产生良好的反响。东晋郭璞注《尔雅》中的动植物名,便大量引用陆机的著述。东魏农学家贾思勰《齐民要术》中也曾援引。北宋陆佃《埤雅》、南宋罗愿《尔雅翼》莫不以陆机《诗疏》为其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