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巧儿,衙门来的捕头盘查了现场,询问了当时在附近的下人。由于谭府上下人员太多,捕头就没一一盘问。几经波折,最终的结论是银姬失足落水溺亡,排除他杀。这莲池是最近才修,只为了庆贺即将要到来的婚礼,如果知道修建莲池没成为喜事,倒成了丧事,李凩菫绝不会修建这莲池。
谭府取下了红灯笼,挂上了白灯笼。喜事变丧事,世事波折。巧儿毕竟是银姬的贴身侍女,自然感情深厚,哭嚷着要跳莲池随着夫人一同去了。李凩菫听着心烦,本来自己心情也十分不好。他脚边抱着一女娃娃,那娃娃也是奇怪,自己母亲死了,她却没有一丝难过。李凩菫蹲下身子,望着玉娘,眼皮一酸,泪水滑落。玉娘见他哭了,赶紧拿手去擦他的泪水:“阿爹哭什么,阿爹也是不愿吃药所以哭了吗?”想来她不过孩童,自然不知死亡为何物,她不晓得母亲已死,不晓得大家在哭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阿珠上前拉起玉娘的手,望着难过的李凩菫轻声道:“这几天就让她跟着我吧。”李凩菫点点头,阿珠便与玉娘说着话离开了莲池边。
银姬的葬礼置办起来,玉娘这些日子却不嚷嚷着要见母亲,有时,阿珠会觉得,其实玉娘是懂何为生死的。
玉娘在院子里玩泥巴,阿珠坐在外廊看着她,自从李凩菫不是九王之后,阿珠便搬到了他的寝院来与他一起住。李凩菫当她是妹妹,便任由她一同吃睡。阿珠板着手指头,心想还有三年,她就到可以亲李凩菫的年纪了。她从前见李凩菫在红堇树下睡觉,觉得美得不可方物,忍不住想去亲他额头,就像自己睡时母后会亲自己额头一般,但却被李凩菫用手指挡住双唇。她嘟着嘴问他为何不给亲,李凩菫笑答,及笄之年方可此为。她便盼着,盼自己及笄,到那时就可亲吻李凩菫。
秋姑姑和月姑姑都去忙葬礼的事情,院子里除了她和玉娘,没有其他人。
哒哒...
阿珠听见声响赶紧看过去,见到来人微微皱眉。
柳嫣儿给阿珠请安,阿珠摆手,见她腰上的鞭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后退几步:“姐姐有事情吗?”
“没事,就是来看看玉娘。”
“玉娘好着呢,倒是前堂事多,姐姐应到那去帮忙才对。”
柳嫣儿微微点头,望了眼玉娘若有所思,见阿珠还盯着自己,便道了声礼数,退出了院子。
玄觞从屋子内走出来,向阿珠跪下道:“她在院子外徘徊了好多次,玄觞瞧着蹊跷,便跟踪了她,发现她杀死了银姬夫人。”
阿珠挑眉,捻起裙摆坐下,淡然问道:“她是如何做的?”
“这...好似是欺骗银姬夫人说玉娘落水,银姬夫人着急便直接往莲池边去,莲池多松土,就使她溺水而亡。”
“莲池的水有呢么多?”
“前些日子下大雨,积水。”
“还以为她有何高招,也不过如此...还想杀我,不自量力。”
“殿下,是否告知李凩菫?”
“阿珠可什么都不知晓呢~”阿珠笑眯眯的看向玄觞,玄觞一愣,好个清纯模样的孩子,可惜了,到底是宫廷出来的人物,自然是不可能天真单纯。玄觞点了个头,一跃而起,消失在阿珠跟前。
玉娘爬上外廊,手上的泥巴甩在外廊上,她看着阿珠眨巴眼睛:“大娘,你瞧我的马。”玉娘伸手,手上有摊泥巴,瞧不出模型,既然玉娘说是马,那便是马吧。
阿珠摸了摸玉娘的头笑道:“玉娘啊玉娘,你越发长得像李凩菫了。”
“李凩菫?是谁。”
“是个美人儿。”
“美人儿...美人是谁?”
“......”
话不投机,阿珠唯有笑而不语。玉娘见她不再说话,也不多问,将泥马放在外廊上晒着,自己倒头就睡,看来是玩困了。
而尚颜夕和银姬的关系极好,自然少不得伤悲。她在屋子里哭的不省人事,李凩菫看过她之后,便去张罗葬礼之事。约莫傍晚,她醒了过来,撑起身子坐起,惊觉手上摸到一物,拿来一看,是师叔留下的锦囊。她不再不多想,拆开来看。锦囊中有张折纸,她打开,只见上书八字:莲池浮尸,檀堇必亡。
“檀堇?....谭瑾!这...这说的是李凩菫啊。”
红夫人的有一个预言,说的是莲池出现浮尸,李凩菫的死期也将不远。事态严重,尚颜夕顾不得休息,赶紧下床去找李凩菫。到前堂去,见李凩菫正跪在那烧纸钱,她冲上去抓住李凩菫的手大喘气。李凩菫被她吓到,微微一愣,伸手摸着她的脸询问她何事如此惊慌。她颤抖的手拿着锦囊给李凩菫,李凩菫接过,取出锦囊之物,看过之后却是一脸平静。
“李凩菫?”
“我没事,你先给银姬烧柱香。”李凩菫说完起身,尚颜夕盯着他看,怕一不留神,他就晕倒。李凩菫确无大碍,稳当的走出了大厅。他拽着纸条走去了花园,心思五味杂陈,坐在花园中的石桌边发愣。
柳嫣儿正巧路过,见到他那模样,咬了下唇上前去。
“你很爱她?”
李凩菫听到柳嫣儿的声音,微微抬头,眼睛里没有悲伤,只是微有呆滞。柳嫣儿翻身坐下,握了拳头,咬着下唇发问:“我呢...你可爱我?你对我,又是怎样的感情。”
李凩菫不予理会,起身就要离去,柳嫣儿气愤的站起,怒吼道:“李凩菫,我恨你,你若是当皇帝,现今不会是这般,所有为你死的人,都不值得!你就是个废物,我恨你。”
李凩菫一愣,淡淡一笑,背对她道:“是啊..我是个废物....你不觉得恨一个废物很不值吗?”说完,启步离开。
柳嫣儿身子一软,跌坐回去,手握拳捶打了石桌:“李凩菫,都是你害死的,所有人都是你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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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九月九重阳节,李凩菫只身前往彩菊山。细想当年,上山之人不止他一人,现今却是凄凉,只有一个人的爬山,风都寒冷许多。
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那里是少一人,是少了好多人。
李凩菫抱着一坛酒坐在外席,想了想当日,何人坐在何处行着何事。这院子里的菊花依旧灿烂,酒香蔓延屋内。物是人非事事休,原来便是这般样子,这般心情。
李凩菫冷笑一声,抱着酒坛仰头畅饮,喝到醉处,江城的烟火飞天,漫天打开,辉煌而美丽。
“殿下...莫要喝醉了。”李凩菫微微一愣,转头看去,银姬十分担忧的看着他,手上的绣帕还在风中舞动。
“哈哈...九弟,你这酒量不行啊。”李凩檀笑嘻嘻的捧着酒坛,忽而看向一边。
“夫人,你吃大闸蟹吗?我剥给你吃。”夜玉琅两只手抓着大闸蟹,等着李凩菫的回答。
“殿下还是先喝口茶醒醒酒吧。”牥阳端着茶,一脸不爽的看了眼夜玉琅,又看向李凩菫。
“今日听吾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仲夏木凉将无忧放在腿上,开始拨动琴弦。
“殿下别着凉了。”刘管家抱着披风,紧张的向李凩菫走来。
桐香则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对李凩菫笑着点了个头,红夫人也站在桐香身边,带着滑稽的面具,看不出心情。
李凩菫眼睛被泪水蒙上,他抽噎着,想抓住银姬递过来的手,不料扑空,身子砸在地上。泪水滴在木地板上,他咬着下唇,忍着不愿意哭出来,却还是太过伤悲,哇的一声,如同孩子一般哭出。
“李凩檀...仲夏木凉...银姬...”他抽泣的不成样子,泪涕流到嘴里。他含糊不清的喊着逝人之名,屋子里一直回荡着他的声音。
如果上苍赋予你的相遇是为了离别,你还愿不愿意与那些人相遇呢?
如果知道今后会呢么难受痛苦,你还会不会选择和他们相识?
其实说来,人生不过就是相遇和分离两件事。遇到一个人,再与另一个人道别。你一出生,遇到了自己的父母,这便是相遇,但终有一日,他们会离开你,那便是分离。
走走停停,你一回头,你爱的人,你亲的人,你的朋友,还剩多少?
人们说,悲伤痛苦从来不会伴随人们太久,因为人是健忘,随着时间,新的记忆会覆盖旧的记忆。你想纪念的人,终有一日会消失在你的识海。
天崩地裂也没办法解释我的痛——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