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沧青雀的表情与言语之中,少女已经大概判断出自家少爷目前没有出事,她心中稍定,开始与这个废柴少爷周旋起来:“我与青琊少爷自小一起长大,自他之后再没有服侍过别人,服侍族长大人势必会出现服侍不周的状况,二少爷,您觉得呢?”
“嗯…”沧青雀看着冰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下意识地点头。
“所以这个服侍族长大人的美差,冰子感觉自己肯定无法胜任,要不,二少爷您帮我在族长大人那里言说几句,帮我退掉吧。”冰子绽放出一个如花笑颜,更加让沧青雀看呆了眼睛。
来不及回答,只能不停点头。
“那冰子先告退了。”冰子立刻行礼,转身就准备快步离开。
沧青雀身后一直未曾出声的家仆见得冰子就要离开了,有些焦急地在沧青雀身后低声说道:“少爷,那个贱婢就要走了!少爷!”
“啊?”沧青雀顿时从自己的幻想之中脱离出来,大声道,“慢着!”
冰子只好转身再次弯腰行礼,她感觉向族长大人推荐婢女的事情肯定是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二少爷做的,也只有他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用各种方式试图分离自己与青琊少爷。
然而这次少女却想错了,以她涉世未深的阅历尚无法看透这个家族之中的蝇营狗苟,肮脏龌龊,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阴谋诡计。
沧青雀不等冰子说话,快速说道:“你是父亲亲自定下的侍女,便是我也不能更改父亲的意愿,所以这次不管你如何巧言簧舌,明天下午都得赶去父亲大人的住处去服侍他!”
“是族长大人亲自吩咐的?”冰子还是有些狐疑。
“当然!”沧青雀斩钉截铁。
“族长大人怎么能够这样!”冰子一张俏脸立刻涨得通红,从来不曾从口中说出的不敬言语立刻忍不住吐了出来,“我是青琊少爷的侍女,如今青琊少爷不在,便要强抢自己侄儿的侍女了吗?简直…简直让人恶心!”
“你说什么?!”
沧青雀最惧怕的人是自己的父亲,最尊敬的人也恰恰是自己的父亲,如今听到冰子竟然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什么欲火都抛诸脑后了,一巴掌狠狠挥向眼睛之中含有泪水的少女!
“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旁,用力握住了沧青雀细弱的手臂,直捏得对方叫疼才用力甩开。
沧青雀揉了揉手腕之后,正欲再次发怒,便抬眼瞥见了冰子身后一个老人正慢慢走来,而他的身旁同样年过半百的健硕老人仍怒视着他。
吓得他立刻噤若寒蝉。
冰子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委屈的朝着健硕老人喊了一声‘武爷爷’,然后转头抽泣着走向那个更加苍老的长者,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擦着眼泪道:“族爷爷,族爷爷…”
被少女称之为族爷爷的长者拍着扑入自己怀中少女的后背,一边慈祥地呵呵笑道:“好咯,不要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要是不漂亮的话,我那青琊孙儿就不喜欢冰子咯…”
“族爷爷你真讨厌!”冰子破涕为笑,一边擦着眼泪,粉拳一边轻轻捶在长者的胸口,俏脸羞红,美不胜收。
“哈哈…”长者爽朗地大笑,指着还在自己怀中的少女对站在沧青雀身边的老者道,“常武啊,这小姑娘和青琊小子从小到大那么久,居然还会因为别人取笑她而害羞哩,真是稀奇。”
少女抱住长者的手臂,不依不饶:“族爷爷不许取笑我,再取笑我我就再哭给你看!到时候青琊少爷回来了知道你欺负我,看他不拔光你的胡子!”
长者捋着胡须的动作僵了僵,哭笑不得:“我那青琊孙儿一向孝顺,要是真听了你这个小泼妇的话来拔掉我的胡子才是怪事。”
“哼!”冰子撅着嘴巴不满地娇嗔一声,没有再继续与长者斗嘴,看着长者收敛住笑意,背住双手目视沧青雀的时候,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了长者身侧。
“沧青雀。”长者不怒自威,只是开口叫了一声战战兢兢站在对面不敢言语的沧青雀,就吓得对方身体筛糠似的发抖,连忙下跪。
“族孙…族孙见过族爷爷。”
家族之中,向人下跪属大礼,一般正式场合出现较多一些,用于子对父,孙对祖父,家奴对嫡庶子弟,家臣对家主。
像是这种非公众正式场合,只需要躬身见礼即可,沧青雀却双腿一抖跪在了地上,可见长者在沧家积威之深,以及在这个废柴少爷眼中何等恐怖。
长者并未让沧青雀站起来,任凭沧青雀跪在道路上让来来往往的家仆族人投来诧异的眼神,缓声道:“沧青雀,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回禀族爷爷。”沧青雀再次磕头,磕磕巴巴地说话,“父亲,父亲大人要将冰子调去他府上做侍女,服侍他日常起居,刚才冰子出言不逊,我才想要出手教训一下她,族爷爷就过来了…”
“哼,为老不尊。”长者冷哼一声,略过冰子出言不逊一事,出口教训起自己的侄子,也是现在沧家威望愈隆的族长沧明虚起来,“趁自己的侄子不在家,就开口明抢他的侍女,纲常廉耻都不顾了吗?!”
“族爷爷,我的父亲现在是族长,您这样骂他,我…”沧青雀鼓起几分胆气,抬头想要反驳一两句的时候,正对上长者的眼睛,后面的话吓得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这次的事情,你不必插手了。”长者冷冷地瞪了沧青雀一眼,接着转头对着少女笑道,“冰子,你先回去你的住处吧,不用为这件事情担心。如果我那沧明虚侄儿感觉我这般处理会让他不开心的话,就让他来找我,我们叔侄细细说道说道。”
“谢谢族爷爷。”冰子放下心来,高兴地向长者行了一个端端正正地礼,蹦蹦跳跳地回去自己的小院了。
地上跪着的沧青雀也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地应允,接着带着自己的家仆一溜烟跑远了。
等到沧青雀与冰子都已经走得看不见背影之后,长者才背负双手,转过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身后的半百健硕老者亦跟在其身后。
“主上,这般直接与族长正面对抗,落了他的面子,实在是有些不智啊。”二者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道之后,跟在长者身后的家臣先一步开口说话,语气里有着深深的忧虑。
长者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小武啊,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这次他明面上是想要把冰子调去做贴身侍女,恐怕暗地里的矛头直指于我,想要逼我出手。我这么做,并非按捺不住,而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啊…小武。”
“主上如今不过六十出头,武者当中正值壮年之龄,切不可说这种丧气话。”
“你倒是记得清。呵呵,我们主臣二人一路风风雨雨三十多年,也不容易了。小武啊,我不妨直说吧,我之武者境界停留在校级已然十数年,血统境界更加不堪,三次入相魂境又三次跌入通灵境,这般蹉跎之下,血统枯萎,武者境界也开始出现了退步的征兆。而这十数年以来,我焱系子孙尽遭沧明虚荼毒。族中现今焱系子孙唯有青琊一人,我再不拼一把,用这副老朽残身给他谋一个未来,就真的要含恨入土啦。”
“若为薪火相传,主上任何决定,我都会粉身以效。”
“如此甚好,哈哈,总算不是什么孤家寡人。”
族长居处,小楼之内,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沧青雀一进入父亲的居所就感觉浑身发冷,他不知什么原因,只当是父亲威严深重到了可以让周围环境气温随着心情的转动而更改的地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头顶不过三四米的地方,正悬挂着一个个侍女的尸首。
“沧载道那老贼,真的是这么说的么?”沧明虚坐在矮案前,面见自己的小儿子,他连一盏油灯都懒得点,实在是不想看见自己这个獐头鼠目的儿子。
“是啊,父亲,那老贼当时不知道有多嚣张…”沧青雀开始长篇累牍地诉说起来,丝毫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神色在自己的叙述之下已经越来越阴沉。
良久之后,沧明虚陡然断喝一声:“够了!蠢物!”
沧青雀心中一凉,只见两点紫光在黑暗之中亮起,还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被一阵劲风狠狠甩出,撞碎木质小门,狠狠甩出了小楼之内。
小楼之中依然是宛若凝固的黑暗。
父亲的声音由远及近:“沧载道实在可恶,你也太不争气,就这般被他吓住!”
沧明虚自黑暗之中走出,身披灰色大氅,两扇破碎的木门在他雄浑的真力操纵之下聚拢到一起,重新合在小楼上。
他站立在台阶之上,脸孔虽然英武,然而却有几分苍白阴郁之色,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疼得直吸气的小儿子,带着一分厌恶说道:“我去会会沧载道,你把族中仆役叫来给我装好这两扇门,若要让我知道你在我房中私自乱动,我打断你的手!”
“是,是,父亲大人,孩儿遵命,孩儿遵命。”沧青雀赶紧跪下,一叠声应允。
“嗯。”沧载道语气稍有缓和,走下台阶,“给我找一个年龄未满十六,完璧之身的侍女送入居处,让她安静等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