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的怎么样?那红豆粥做的不错吧,是不是对大叔我的厨艺感到佩服又敬仰?别看大叔我这样,其实我可是个细心的居家男人啊。”
“居家男人是每天闲到可以泡澡泡到睡着的意思?”
“咳!粥,重点是粥。”
“我还没吃早饭。”
“诶?那你不也就没看到我的爱心贴纸?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本来就没来找你。”
“。”
张德干笑了两声,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言明面无表情,双手插在口袋,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像上面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们要一天说三四遍,虽然内容会变,但是各自的态度不变,总是一个无奈,一个嬉皮笑脸。
言明骑着一辆红色自行车行驶在有些冷清的国道上,他要先回一趟家里把身上的校服换上今天的女主角给他挑的一身小礼服,试穿了一下虽然并不觉得什么不舒服,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他看见标价五位数的时候才明白哪里不对,其实这辆自行车也是前年大叔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的生日礼物,但是言明始终觉得那些都是别人的东西,有得即有失,这是世界不变的法则,只是监护人对被监护人这样做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应该说父母对孩子这样做才是应该的。
言明有些记不清那时,那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过程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果罢了,结果就是那天晚上是言明最后一次看见父母,他并没有像那些电影里的人物一样,因为某些小事吵架,结果那次吵架竟成了诀别,所以他只需要悲伤而不用悔恨吗?
他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没有流眼泪,可是大叔当时也在他身边,大叔说他流泪了,流了两行清晰明显的眼泪,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只是安静的流下两行眼泪,当时那场大火奇迹般的没有波及到言明住的那一块区域,甚至花草树木都没有烧着一根,所以言明在茫然的看着那场大火,无措地看着大叔之后,便失神的回到了家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大叔也跟着他一起回到家中,但是他并不怎么反感,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曾经见过他,所以那时大叔就和他一直在一起,那天晚上,他们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坐在客厅里,他不知道大叔为什么也沉默着,他知道的是他在等人,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夜晚,从窗外看见的却是火红的光亮,他就这样一直从晚上看到白天,直到黎明渐近,火红的窗户才渐渐变回透明色。
那时有几只麻雀在窗户外面的树枝上叽喳叫着,然后言明听见了有人敲门,然后他才像是回神了一样,缓缓动了动一个晚上看着窗户的脖子,穿着的还是夜晚淋雨的小熊睡衣,带着因为熬夜而出现的两个黑眼圈,用憔悴的身体缓缓走到门口,他握住门把手,没有什么也许等的人已经到了之类的想法,只是用丝毫都不颤抖的手缓缓开门。
来的人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是小区管理委员会的主任,他没有进到屋里来,在看见言明时,看见他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时,似乎把刚要开口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东西,问言明有没有亲戚或者兄弟姐妹什么的,只是言明一直都默不作声,什么话也不说,低着头看着脚尖,站在言明身后的大叔说,当时那个主任表情很复杂,先是于心不忍,然后又像是下定决心,用一种极其委婉的说法说明了某些事情。
然后言明抬起头,用一种说不清的表情看着主任。不像是悲伤,不像是痛苦,更像是面无表情,漠然的神色,他记得他没有哭,大叔说就是那时候他流下了眼泪,只有两行眼泪,或者说两滴很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撕心裂肺,只是安静的流下两滴泪水。
大叔说主任说完后看见他流泪的模样哽咽着走了,大叔没有说的是他看着那时的言明也流下了眼泪。
也许是因为现在连七点都没有到,也许是因为虽然离市区并不是很远,但却属于郊区,总之言明一路骑过来也没有碰到一辆路过的车,但是言明反而觉得这样更好些,他喜欢一个人呆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面,沉默着,和世界隔离着。
言明并没有骑很长时间,或许是因为自家这座二十多年历史的小区本就处在市区边缘地带,所以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的守门人年复一年的守着这扇生锈的铜制铁门,从言明记忆里的稀疏几根白发变成现在的满头白发的糟老头,言明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看见守门大爷舒展了眉头上的皱纹笑了笑后,他才推着自行车向着小区里面走去,几株看上去就很老的高大枫树不知疲倦的散落着尚还是绿色却已经有些淡黄的叶子,一些老人沿着石头小道于清晨慢慢散着步,现在这座小区大多是老人居住,那些年轻人都因为工作之类的原因到市区中心周边租了房子,整座小区都散发着一种怀旧的气息。
寂静的房间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言明站在门口环视了一遍因为拉上窗帘而很是昏暗的房间,依然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是每天回到家中一样的情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安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大叔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但是并没有和他住在一起,而是住在一间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公寓里,他曾经问大叔为什么不搬到自己家里面住,大叔说和他为什么不想搬过去和他一起住的理由一样,即使他的公寓不是那么破旧,而是豪华的大别墅。
市一中是初中高中连读,所以中考结束后的新学期他依然只是换个教学楼继续在同一个环境里读书,但是市一中占地很大,而且还是在市中心周围区域,光是那片地产的价值就是天价,所以市一中敢称为最好的贵族学校也是有理由的,当然贵族两字都是寻常市民家长补充的,市一中最出名的还是那超高的升学率,所以每一年开学季都是家长们比试自己人脉关系强大的时刻,原本言明是上不了市一中初中的,最多是靠着优异的成绩考到高中部,但是从六年前就开始一直呆在一起的大叔当时露着一张欠揍的脸贴到言明面前说要不要去市一中,听说那里女生都很漂亮之类的话,然后他就这样去了市一中。
那时言明不想靠着别人支付自己的学费,哪怕是大叔,因为他毕竟不是自己的亲人,虽然现在他已经认为大叔是他的亲人,原本是想靠着小区给自己的低保还有一些之类的救助款,但是看见学费的数字后,还是震惊到了,但课堂上老师说完学费的事情随后又说了言明同学已经提前交了的话。
言明不知道大叔为什么会成为他的监护人,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父亲,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喜欢泡在一家叫玫瑰酒吧的酒吧里面,然后红姐,今天将成为他老婆的人是玫瑰酒吧的老板。
红姐全名叫乔红,一次他去酒吧里想要把肯定像往常一样喝的烂醉的大叔带回去,正好看见趴在桌上醉的像坨烂泥似的两人,那是和红姐的第一次见面,穿着全红的的夹克和紧身裤,那时大叔一直说你怎么穿这么显眼的衣服,根本不搭,红姐一直说你个软男,被我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知道。
红姐家很有钱,听大叔说那酒吧里面有些酒一瓶都要数百万,言明对那些不感兴趣,也就无从理解上百万一瓶的酒,但他知道能住在市中心名爵公府内一栋小别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住在哪个小区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也没听红姐提起过她的父母,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红姐对他很好,每次一有机会逮住他,总是会被拉去上街购物,帮他挑选衣服,问他想要些什么东西,虽然不反感这一切,但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意味在里面,除去学费,言明日常生活起居所花费的都是小区的低保和小区自助发起的救助款,后来又在外面找一些可以兼职的事情做,虽然艰难,但是最后在一家咖啡厅落下了脚,他们雇用了那时还是十四岁的他,也就是去年的事情,靠着这些东西维持家用,而且物管费什么的除掉电水煤气费其他的几乎可以算是没有。
总之一切就这样安稳了下来,大叔也没有提及自己为什么不会找他要钱什么的,也没有做过什么悄悄把钱放在家里的事情,虽然名义上是监护人,但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管过,言明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好。
言明走过有些冷清的瓷砖地板,他站在客厅的前面,有些失神,不止一次的,他回到家中,总是想着为什么家里这不到两百平的房间这么空旷,这么大,他想要个安静的地方,只需一间小小的房间就足够了,这么空旷的地方太安静了,安静的好像整个房间都像是一个独立于外面世界的小世界,他封闭在这座小世界里,无人知晓,无人理会。
言明打开原本是父母住的卧室房门,床铺依然整齐的放着,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缓缓关上房门,转过身,看着对门的房间,有些犹豫,然后缓缓打开房门,这是储物室,一开门尽是灰尘,许多细小的颗粒物弥漫在空气中,言明面无表情的关上房门,什么都没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言明还是住在自己从小待着的小房间里面,房间里面显得有些拥挤,似乎是因为东西太多了,但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张椅子,一个衣柜,笔记本是大叔买的,反正所有可能要大量花钱的东西大叔全会事先买好,即使不是言明必需的东西。
言明打开衣柜,取下挂着的那件小礼服,快速地换下身上的学校校服,来到门口穿上鞋子,看了看依旧如原的房间,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