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这见面地点，有点意思。”光影在年轻人俊秀的脸上浮动，只见他嘴角一边挂起，露出半口白牙，笑得很是轻蔑。波浪式的卷发梳理得细致整齐，唯独在额前随意撇下几缕刘海来，黑色的眼眸似丛林里的野兽，在刘海后面跃跃欲试。
“上了年纪，难免有点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年轻人的说话对象是一位老者，头发蟠曲交卷，在脑袋顶上扎了一个发髻，上有珍珠点缀。着一件圆领大袖的丝袍，上面隐约绣着松枝云纹，腰间的青色腰带上还挂着块羊脂玉牌。
“那您可真是多虑了。”年轻人慢慢伸出手来，探进了面前的一道光柱，手在光柱里正反转了几下又收了回去。紧接着，他双手负于背后，向前迈出半步，身子微微前倾，把头也埋进了光柱里。
“怎么样？”年轻人在光柱里笑得更狰狞了。强烈日光的照射下，他脸上的细节一览无余。铅白色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像是刚刷过的墙，刘海下的眉毛修长细密，紫红色的嘴唇被一颗锋利的尖齿压在下面，似乎随时可能被扎破。
见老者沉默不语，年轻人恢复了笔直的站姿，轻轻叩了一下身旁的大钟。“还要我再展示一些吗？”话里藏着骄傲与挑衅。
“不需要，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谈谈合作的事情了吗？”老者保持着从见面起的站姿，不动如松。
“合作？我只是来看看，识破了我们身份的，是什么样的人罢了。”年轻人冲老者摇摇手指。“顺便来告诉你们，你也仅仅只能识破了。”
“我不想做无谓的争斗。对于我们，都没有好处。”
“怎么，选了这么个天时地利的地方，发现失效了，跟我在这装起清高了？”年轻人不依不饶。“真要是不想争斗，就老老实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我们没来过。”
“我不知道你们在此地出现有何图谋，但我觉得，我们可以互助互利。”被几番挑衅，老者仍旧语气平稳。
年轻人见此前的言语行为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于是也换了口气，不似刚才那般急促。“那你说说，能给什么好处，又要我们办什么事？”
“好，那我就先给你展示展示好处了。”老者不急不慢从一只袖口里掏出个木质的小盒子来。“看好了，它可不能暴露太久。”随即手指在盒口翻飞，一番动作之后，轻轻张开盒子，露出一条小缝来。
对面的年轻人眼见老者拿出盒子，他先是双眼眯起，紧接着在缝隙出现的瞬间突然睁大，脸上的表情则变成了大写的惊讶。
“那你要我们办什么事？”年轻人几息之后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失态，他收敛情绪，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源血虽然珍贵，但也得有命消受。”
“并不会难为小友。乃是你们能力之内的事情。”老者不动声色，合上盒子放入袖中，慢慢抚平衣上的皱褶。
年轻人此时心潮起伏，再看老者已是没有开始时的轻蔑。他不光能够拿出一滴异常珍贵的源血，还不设防备，大大方方向自己展示。更可怕的是，听他说话，“乃是你们能力之内的事情。”他竟似乎隐隐知道自己的实力上限？
“谨防隔墙有耳，还请小友伸手过来。”老者伸出只手，冲年轻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年轻的心理活动似乎一概不知。
迟疑片刻，年轻人还是靠了过去，把一只手搭在了老者的手心。
在接触的瞬间，年轻人感觉自己的手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依旧可以感受到老者粗糙的皮肤和冰冷的体温，可控制权却不在自己这边了，眼看着自己的手被老者牵引着没入袖子中。
“不必紧张。”老者冲年轻人微微颔首，同时袖中的手在年轻人手心里写起字来。
“此时此刻。”老者写完了一个时间，用目光示意年轻人。
“记住了。”年轻人心领神会。
“此时此刻。”
“记住了。”
“此人。”虽然嘴上说是此人，老者在手心里一连写了几个名字，年轻人一时竟差点没有记全。
“此地。”
“记住了。”
“你且在我手中再按顺序写上一边。”老者话毕，年轻人对手的掌控权又神奇地回来了。
年轻人很快把内容在老者手心写了一遍。
“好，好，不错。”
“接下来就是给你的任务。”老者特意停顿片刻。“此时此刻至此时此刻，此人，不在此处。”
“啊。”年轻人有点小惊讶，本来以为是要他们去干点杀人越货的事情，结果没想到如此简单。
“别急着惊讶，我建议你到时候佯装战斗，拖住即可。”一边说老者一边把年轻人的手从袖子里推了出去。
“那事成之后……”年轻人对任务已是信心满满，最后怎么交易源血变成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哈哈，你只管去办，事成之后，老夫自会与你相见！”话音未落，老者竟像是斑驳的树皮，在风中片片剥落，随即消失不见。
年轻人则是站在原地，片刻之后，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在他背后。
“怎样？”女人先开了口，显得有点急促。
“事不难办。”年轻人踌躇了一下，还是老实说了。“一滴源血。”
“一滴源血！”后来的男人这次和女人一起惊呼起来。“真的吗？”女人忍不住又补上一句。
“我看过了，是真的。”年轻人自己也没发觉，他现在已经无意识地开始模仿老者刚才的作态，不动如松，情绪内敛。
“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兑现承诺。”年轻人把刚刚被老者操纵的一只手放到眼前，反复端详。老者在手心写字时所展现的手段神秘莫测，若是最后他要翻脸，自己等人是战上一场还是就此认栽？
正当年轻人权衡之际，令他惊恐地一幕出现在他眼前的手上。
本来白净无物的手心，突然出现几个黑点，随着黑点渐渐扩大，一阵液体似的抖动之后，几个瘦劲藏锋的字出现在他手中。
“办事不利，杀。”
不知不觉中又被摆了一道！老者仅仅凭借短暂的接触，就先后展示了前后两种玄妙手段！能力计谋无一不足！
年轻人刚刚学出了老者的几分形似，现在也荡然无存。他惊恐地盯着手掌，恐惧像泛滥的洪水，从胸口蔓延到全身。直到字迹和出现时一样慢慢消退，他才回过神来。
长吸一口气后，年轻人才将将稳住情绪，握紧了手心，转身招呼两人。“下去吧。”
通过折叠的楼梯来到楼下，这里竟然是一座教堂！阳光透过五彩的玻璃在空气里留下一道道瑰丽的光柱，高高的穹顶用精美的油画讲述着圣迹，当中摆放着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面目仁慈平和，似要宽恕洗涤世间一切的罪恶。
三人由钟楼而下的偏门走到两排座位中间的路上，向着教堂正门走去。突然，为首的卷发年轻人停下脚步，转身来到了雕像前，撩起自己长长的刘海，目不转睛地盯着雕像的双眼。口中低声念道。
“怜悯我贪婪的愚蠢，阿门。”
“嘿，我怎么没想到呢，咱们吸血鬼在这教堂里拜上一拜，简直就是在上帝脸上画画。”女吸血鬼也兴奋地有样学样。
年轻人转过身来，拍拍女吸血鬼的肩膀，小声唤道：“走吧。”
他怎么可能告诉同伴，那一刻自己心里或许真的是在向着上帝求救。
最深的恐惧才能造就最虔诚的信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