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也快离初冬不远了。六子奔跑在山岭的疏林边,踏着厚厚的落叶,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平安,平安——
得罪别的不好,偏偏是这个护林员。六子对他的无懒事迹早有耳闻,如今听他说要来找麻烦,慌得连烟都叼不住,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风乱乱地狂涌进他的口内,喉咙不禁痒痒的,他简直心急如焚。
没听说过秃子护林员不知道他和恶魔一样让人可怕。
六子听说他的事是在六岁那年,秃子护林员刚来到这儿,当时住的条件比较差,只有村里大户老马住得还可以。但老马上两月就去了探阎王,剩下个老寡妇守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秃子他马上就使手段从丧夫不到三月的寡妇手中夺了房子,将孤儿寡母赶到旧屋中去;又不到一周的时间,把村里最阔的十亩地占去;半个月后,马寡妇也收服寝下;再半月,弃了马寡妇取了镇长的女儿。之后可是风光一时,可惜到二十一世纪,镇长被抓,也就由不得他了。他便耍起无赖性格,实在为每家之恨,只是拿他没办法。
村里山岭多,人人都靠树吃饭,要不是好几个护林员都被阴里下了黑手,秃子是没法长此在这里待的。秃子没被阴掉,不就靠他的赖脾气么?
要是让这个秃子闹上家里去,没鸡飞狗走也得巢无完卵。
但是也要怪自己太没长眼睛了,这样也没认出秃子来,六子悔恨着。可是这几年秃子变化太大,40来岁就未老先衰,都不知干了些什么勾当,按村里人的说法,肯定是在林子里占上什么的晦气。六子自从上学后也好几年没见他。怎么还认得出?
还没走过山沟,那条通向学校的路的一段,就遇上从学校回来的四个哥们。
“你们放学了?”六子见是他们,内心安定许多,就昂首迎了上去。
“倒血霉了!大爷赶上马子拉螺。哎,哥们,不好意思,实在帮不了你。”
说话的人叫万亮,三分脸见七分骨,高大的勾子鼻是他家老爷从南洋带回的遗传血统,留一蓄鬓角短发,活像个猴子。为人算计奸诈,倒是对六子不错,小时候打架总是他最先把六子拉走的。
在万亮左边的是六子死党——张井,一个总是沉默的人,他这时正好向六子身后走去。
站在最前面就是这伙人中长得最彪悍的刘四歌,大家都叫他四哥,平时走路就满满“大佬”范儿,估计是看黑社会电影看多了。但实际上他只是个干打手活儿的角色,脏活累活不比“大佬”身边的打手少,至于他也乐意干这些活。
五个哥们中,身材矮小的算是严如褚,只有一米六八,也没什么别的特别东西,可是却能让其他四个人信服,尤其是六子。也许是严如褚家里比较有点钱,花起来在他们的年龄来说可是相当的豪爽,这个时候六子特羡慕,就想着自己何时也能和严哥一样。现在好不容易发现的一条财路,他要在他们中扬眉吐气的时候,没想到摊上这点事。
绝对不能告诉他们家具的事情,六子暗自想道。
“抄作业啊没关系的,却辛苦你们了,害得你们要站罚。”六子没心思和他们说话,就随便敷衍几句。
“不是罚站的事,我们这么辛苦,六子,你得补偿补偿啊,这么的亏大。问题摆在这儿,我们是为了你站了一个上午,你多少也该请我们吃顿饭吧?”刘四哥口齿含糊地说,从地上捡起根树枝,剔起嘴里的碎屑来。
“你说得不错,该要补偿你们一顿。晚餐上四哥家去,我请。嗯,我还有点事想找你们商量,刚刚逃课的时候得罪了秃子。”
“啊,你逃课了?我们白白站罚了么?六子,你这次可是坑了我们。这餐说什么也得吃个千元以上。”刘四哥大嘴一咧,注意到的词汇就抓住不放。
严如褚敲了他下,让他闭上嘴巴。他们都知道秃子的厉害,如果说响尾蛇有人样的话,活生生就是秃子的模样。他忙问六子是怎么惹上这个祸害的?
六子把他的在废郊的经历和大众说下,小心地隐藏了地下室的部分。
一向沉默的张井听完,拍下六子的肩膀,沉沉地说:“六子,别怕,大伙撑你。”
“对,井哥都开金口了,我们还有没撑的理由吗?大爷的秃子,我们早想整他了,是时候给他个教训,让他记住咋们哥几个不是好惹的。”
万亮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五人的中间。严如褚点头,带头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刘四歌道声好,也接上;张井不用说,默默地把手搭上去。四个人静静地看着六子,期待他的加入。
“那是······,”六子激动得说不上话,撇着嘴唇,眼里满是感激。
“多谢,多谢!哥们,多谢!”
他抑压会内心,才狠狠地对几个哥们说。
严如褚摇着他的肩膀,说:“六子,你别激动着,这事还得好好商量下,要是闹大了就不好过,蹲上几年牢饭对不住兄弟啊!”
“是的,严哥说得对,咋们去四哥家,边吃边商量。”
“来我家,大伙儿都来我家。”
五人高声欢呼,结伴回村里,往刘四歌的家赶去。秋天的烈阳特别猛,即使在黄昏也照得人的脸孔生痛。
路上,六子还想起一件事来,在地下遇到的女鬼不知是真是假,他只想晦气不要缠身就行,担心是免不了。他问严如褚,因为如褚家里总是请各路大仙祈福,对鬼神也算在行,至少六子这么认为。
六子问严如褚信不信世间有鬼?
严如褚愣神望着他,不明白六子为什么这样地问。他猜测六子定是在废郊那遇到些不详的事。废郊的这边是村庄,过去那边是城镇,城镇里什么东西没有,听说在旅馆里特易出现些不详的东西。他不想六子有太大的负担,就说没有见过。现实中他也是没见过,说的倒是实话。但图个安心,还是塞给六子一个地址,某某大仙的住处。
来到刘四歌的家里,五个人开了几支啤酒烤了几只鸡,开怀地大吃大喝,一边讨论该怎么去对付秃子。
刘四歌磕着啤酒瓶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还讨论干什么?去厨房拿把刀劈过去,还怕秃子恶么?”
“四哥,你劈谁劈?人家秃子有今时今日,绝对好货色。”严如褚停下手中的杯子,朝刘四歌砸豆壳,砸得四歌到处躲避不敢还手。
“我说嘛,秃子不算恶人,就嚣张韧头劲儿足,吓吓他就缩回乌龟脑袋了。”万亮敲敲桌子,让大伙都安静下来。
大伙都望向张井,希望他说句话,毕竟这个主意是他提出来的。
张井却偏不和大伙说话,自个自地低头吃烤鸡肉。六子摇了摇他,示意他怎么都得表个态,大伙讨论得这么热烈,就他不吭声怎行?张井无奈地抬起脑袋,在大伙面前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结果四人都倒抽口冷气,没想到张井是个毫无人性的人,平时看他都是沉沉闷闷,还以为他比较和善。
借着酒劲,刘四歌打个酒嗝,吼道:“好!井哥说的好,今晚去秃子家趁他睡熟,大爷亲自宰了他,也好为六子消消气气。”
“杀杀,杀你几条命啊?”
严如褚没等刘四歌说完就一脚蹬在他的腿上,刘四哥没吭声,没在意地用力拍拍蹬在上面的泥土。
张井忧郁地说:“大伙,可别会错意干错事。这是杀么?”
四个哥们见张井还是抹脖子的动作,都果断地点脑袋,让张井的脸添多了层忧郁。
“井哥,你可说清楚,大伙的命都在你手上了。”刘四歌不爽,端起瓶酒灌了大口。万亮立即把酒夺了。
“少喝点,净误大事。以后要是出什么事找你可是错不了。”
六子不理会他们,摆手让张井说话。
张井舔舔嘴巴,拖着声调说:“我让你们不要给他知道。”
“什么意思?”六子恐慌瞪起眼睛,他已经让秃子知道,才惹来这身麻烦,他觉得张井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蒙面!”万亮替张井解释道。
大伙恍然大悟,齐道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井哥老是抹脖子,还以为是要取秃子的贼命。虽然村里的人都恨秃子这个护林员,但不明白为啥他老是不死,也赖在村子不走。
众人大吃了顿,喝过五六瓶酒后已有几分醉意,嚷嚷吵吵着终于得到个想法,就是要取秃子家那块被秃子视为最大财产的田里的大白菜,全都给踩烂掉。既消气,也能给秃子个警告。大伙的意思很明白,谁让秃子老欺负人?
但是,在他们吃喝玩乐的时候,秃子已经去到六子的家里去讨说法。
此刻是傍晚时候,村里没有路灯,除了屋子里的一点光透出来,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有个人匆匆地来敲了刘四歌家的门,隔着门就大喊:“六子,你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