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心底一直有一个念头：我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陪着他走向高考。如果高考结束后，他对我还没厌烦，我愿意永远陪在他身边。
只是，我忘记了，天长地久很难，尤其是，只有一个人的天长地久。后来，我会时常想起，如果早知道结局会是如此，那我会不会停止沉沦？
我们的暧昧，一直是班主任的“心头大患”，所以他会向沈墨父亲说起，这一点，我从不感到意外。沈墨是他父亲的希望，所以对于我们两个的事，他父亲一定在私下里给他做了思想工作。只是，他不说，我也不主动去问，这样对两个人都好。至少，彼此可以纵情享受，还拥有着彼此的短暂时光。
因为预感，所以我知道，那一天终究会到。不过，我没想到是，它会来得那么快。
晚自习之后，和寻常一样，在回宿舍之前，我和他去操场散心。
初夏的夜晚，还未沾染过多的暖气。微风吹过，独留木兰花的清香与夜的静谧。看着走在前面的他，我低头浅笑，和他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其实，我并不想那么早告诉你的……”
我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的他。他没有像以前那般看着我，只是把脸转向一边，言语中有些闪躲。看到他如此，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吧！”
“我想……我想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太好，所以……”
“所以要和我划清界限，以后各不相干，对吗？”尽管他还未说完，我已然明白一切。
“如果你觉得时间……你缓不过来，我们可以等到暑假……”
“不用了，现在就断了吧！越早结束，对彼此的伤害越小”我打断了他要讲的话。
“既然你也是这样想的，那……那我们都回去吧。”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我望向远处。我不敢看他，因为我怕看了他之后，我的所有伪装会瞬间崩塌。我想在他面前，保留下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
确定他已离开后，我的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再没心思顾忌旁人的目光，我蹲下嚎啕大哭。虽知已成事实，但自己心里仍有些期许：他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话我的不经逗之后，再温柔地把我拉起？
再也不会了，他不是在开玩笑，因为，直到宿舍熄灯，我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知道，这次他是认真的。
浑浑噩噩回到宿舍，直接倒在床上，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做，唯独想做的，便是寻一个无人之境，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只静静坐着。
看到我这副模样，室友很是惊讶。按照惯例，每天晚上回去，我都是笑容满面的，而今天……
“你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感觉累了。我先睡了，谁都不要叫我。”
在室友诧异的目光下，我昏昏睡去。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沈墨背对着我，渐行渐远，我追不上他，只得大喊：“沈墨，你等等我！”可是，他不理我，还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没多久便消失在我眼前。
周围越来越暗，从我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以为是沈墨在和我开玩笑，急忙回过头。刚想凶他几句，却看到了一个面相恐怖的人站在我面前，诡异一笑，双手向我脖子伸去。我想跑，却跑不动；我想喊人，却看到沈墨的身影，他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仿佛欣赏一场和自己无关的表演。我心下一凉，想起晚上他说的一刀两断，突然从梦中惊醒。
月色朗朗，透过窗台洒在床上。枕头已湿透，上面不知是泪，还是冷汗。我望向窗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不断上演梦中一幕，耳畔一直传来沈墨晚上说过的那句话。心，仿佛被人撕了一个口，借助辛辣的痛楚，彰显着它的存在。
早上走到自己的座位，发现他早已到了。只是他的座位，由我后面，换到伊飞扬后面。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至少可以，减轻彼此的尴尬。可是，为什么我感受到的，却是从心里传来的阵阵钝痛呢？
伊飞扬狐疑地看了看我们，表示不解，我只笑笑，打算以后再对她解释。
自此，无论上课，还是下课，我们都会很有默契，尽量减少彼此单独见面的机率。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两个结束了。每当有人问我，我同样只是笑笑，不做解释。早已知晓一切的伊飞扬，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点一点，越走越远；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伊飞扬曾经问过我恨他吗，我愣了愣，恨他吗？答案是否定的。他只是在高考与我之间，选择了高考，我为什么去恨他呢。甚至可以这样说，我没理由去怨他，恨他，因为没有身份。我只能说他是理性的，选了似锦前程。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那我愿意成全他，远离他。
无意间看见他和其他同学聊天时露出的笑，我才发现，他是我的毒药，而自己中毒已深，无法愈合。心底的那道口，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几乎要把我吞噬。
其他人都认为我早已恢复，毕竟，在他们眼中，我们对彼此产生的伤害并不深，可是没有人看到我在深夜里流的泪，受的伤。波澜不惊，是对我表象的描述；心如死灰，才是内心真实感受。
（六）
时间划过高二，闪入了高三。
重新分班后，伊飞扬和沈墨在一个班，我在他们隔壁。我和伊飞扬还是饭友，天天吃饭时黏在一起；和沈墨则是熟悉的陌生人，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见面时，彼此都是绕道而走。
伊飞扬一直担心我的状态，有时也会旁敲侧击，询问我此时的想法——对沈墨的感觉。每次提到他，我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或许是我的演技不错，伊飞扬也不疑有他。只有我一人知道，自己心里的空洞是有多大，有多深。
因为伊飞扬的缘故，我了解到沈墨也还是孤身一人。就这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孝子，当初的我们，应该就是因为他父亲吧！更何况，在高三这个紧要关头，他更加不会忤逆自己父亲吧！
可是，理所当然的一切，往往在不经意间被打破。
晚饭的时候，伊飞扬的心情不太好。我以为是学习压力大导致的，便取笑她：“哎呦，大才女，怎么回事，是有什么难题难倒你了吗？你看看愁眉苦脸的……”
“沈墨让徐雅替他洗衣服，徐雅答应了，我都不知道原来沈墨那么忘恩负义，当初你就不应该对他那么好，我差一点就把他的毛衣扔在地上……”
沈墨让徐雅替他洗衣服，沈墨让徐雅替他洗衣服……
过了好久，我才把这个消息消化掉。徐雅这个人，我是认识的，人挺好的，和他在一起，也挺配的。
“他怎么能这样做，欠了你那么多后，直接撒手而去，现在又搞出这样的事，要是我是你，我都快气死了，咦？不对呀，我怎么感觉你的情绪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呢！”
我知道伊飞扬是为了我好，只是感情的事，从来都只是你情我愿，没有什么相欠与否。付出了，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得到回报。尽管如此，世间痴情男女，为了那个情字，前仆后继，永不言悔。就像廖一梅曾说的那般：所有的爱情都是可悲的，可尽管可悲，依然是我们知道的最美好的事情。我为他做的一切，不是希望有一天他会有所回应，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他，仅此而已。
“是吗？那就要恭喜他了，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看着我淡漠的神色，伊飞扬选择了不说话。
思绪飘向远方：寒冬，有个女生忍着月经的痛楚，忍着刺骨的冰水，替心爱的男生洗衣服。室友实在看不下去而阻止，斥责她，她却只是笑笑：“马上就好了，你先别管我了。”室友扭过了头，怕她看见自己脸上的泪水。等到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女生露出会心的笑容。看着阳台上的衣物，她的脸上，写满了虔诚与神往。
是的，那个女生就是当初的我，那个一心照顾他的我，那个很傻很傻的我……如果那时的我，已经知道结局，还会那样做吗？我想会的，因为我喜欢他，不管现在的他怎么样，无论现在的他喜欢谁，我喜欢他，这是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伊飞扬有些欲言又止。没有对她推心置腹，不是我不相信她，而是不愿让她为我担心。有些事，她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的多。
同样，我知道，她也隐瞒了我一些事。她不愿我知道什么呢：是每天晚上沈墨都会等着徐雅，然后护送她回家？还是，他们已经发展到，可以一起去澡堂的地步？或者是，徐雅已经去过他住的地方，为他做饭……其实，这些事，我都已经知晓。
虽然知道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但我还是止不住迈向他的步伐。在晚上放学后，我跟踪他回他住的地方。哪怕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知道他过得很好，我已心满意足。
可是，同样是在那天晚上，当我看到沈墨朝着站在大门口的徐雅走去，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宠溺，我便读懂了一切。原来，他的心上，是我从未抵达的地方。他的果决，他的离去，以及他带来的殇，不是因为所谓的前途，而是因为不爱，可能曾经的他心动过，但终究还是输给了不够爱……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知道，自己该放手了。
很快又到了他的生日，回想当初，那个四处给他挑选礼物的女生，离我越来越远，而他于我，亦是如此。
这次，我把他以前为我买的几个日记本，送给了他，上面记载了我们共同的回忆。送给他，不是为了让他记起什么，而是让自己学会遗忘。既然选择放手，那就要学着把他的专属记忆，一点一点，从我的脑海中剔去。
或许是刻意为之，即便是临班，我和沈墨几乎再也没见过面。
很快，高考来了，12年来积攒的能量，在那两天中爆发。随着成绩出来，一切都尘埃落定。意料之中，伊飞扬去了全国重点大学，我考上了一本。后来和伊飞扬一起吃饭时，听到她简单提起他。他考上了二本，没有和徐雅在一所大学，两人好像分手了。听此，我淡淡地笑了笑，毕竟他们和我，早已无关联。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时隔那么久，再次听到沈墨这个人的时候，心不再似从前那般不能呼吸。只是，那里永远都有一根刺，每每想起，每每都有一种刺痛感。
尾声
“等你爱我，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等你爱我》，是那时的我们曾爱过的印记，而后来的我们，却走失在茫茫人海。
我望向窗外的人潮，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曾经，我以为他是我的故乡，可是到最后，他却成了我的流浪。与千万人之中，遇到了那个错误的人，飞蛾扑火之后，只有默然离去，似永无留恋……
我拢拢围巾，走出书店，没入人流。唯有陈医生的歌声，依旧回荡在大街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