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身绯红罗裙,发上的游鱼戏莲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纤手一挥,缠在臂上的红绫高高扬起,当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澄澈的眼睛。
她舞姿曼妙,翩若惊鸿,束腰的舞裙更称衬得她腰肢纤细。女子别出心裁,在腰上系了一圈铃铛,轻盈的舞步和着细碎的铃声,叫人着迷。她本是轻歌曼舞,舞姿柔和,却越舞越快,眉梢、眼神、纤指……每一个跳跃,每一次转身,都带着一种娇媚,却又有一种不可亵渎得的圣洁,好是染水的红莲,动人心魄。
“咚”
明明只是一次踏地旋转,明明只是玉足轻点,众人心中却好似响起一声鼓点,久久不去,随着一舞落幕,震撼人心。
姑苏卿白含笑着抿了一口茶,抬眼将周围人的神情尽收入眼。
她也是没想到,姑苏流苏如此本事,在姑苏府藏了这么些年,如今这一舞“枝莲映月”,将姑苏瑞华之前那惊艳一曲比得渣都不剩点了。
姑苏流苏静立在春华宫的群花中,一身绯红竟将百花都比了下去。
皇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笑得颇为祥和:“嗯,不错。本宫瞧着这姑苏家的小姐是一个比一个好啊。”她望向太后,见后者微阖着眼,似是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娘娘万安,臣女也只有这一舞可以拿得出手了,可比不得妹妹。”姑苏流苏站在众人面前也毫不露怯,笑意盈盈。见此,姑苏瑞华本来就不忿的眼神更加狠辣了起来。
姑苏流苏在那说着,姑苏卿白却嘴角冷笑。
妹妹……
呵,这真是个值得寻味的词。
二妹妹和六妹妹一样,都是妹妹,那她到底说的是谁呢?
姑苏卿白摇了摇头,若她是个爱出风头的,到还要谢谢这个姐姐给她制造机会,技压群芳呢。到时候,姑苏瑞华想必就会把矛头指向她,姑苏流苏也能趁此好过些,不必被姑苏瑞华惦记着。
哦,还有那太后,太后不喜特意显摆的女子,若姑苏卿白就这么出头了,太后也会不喜吧。
真是好计策,可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姑苏卿白站出来的基础上的。
姑苏卿白的心思几转,却不过在一瞬。在这一瞬里,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姑苏卿白身上:“这位就是姑苏六小姐吧?不知六小姐准备了什么?”
姑苏卿白只好站起来,行礼说道:“臣女不才,不比两位姐姐,唯有一手绣技勉强入的了眼,娘娘莫怪。”她说着,呈上一幅绣品,绣的是富贵花开,很普通的题材,但牡丹雍容华贵,栩栩如生,好似要从绢上冒出来。
只是皇后是宫中人,什么没见过,只觉得这绣品绣法奇特,便意思意思的赞了几句,终没有太大的兴趣。姑苏卿白态度谦卑,颔首低眉地一一应答,倒是引得太后也多看了她几眼。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不少人都是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回姑苏流苏身上。
而姑苏流苏已明显地心不在焉了,又说了几句,借口更衣退了出去。
她由身边的大丫鬟秋色扶着,面色平静的向偏殿走去,只是心中已乱。她着实想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为何姑苏卿白仅献了一幅只算上好的绣品?她可不信姑苏卿白真只有这个拿得出手。现在,叫她怎么去抵挡姑苏瑞华的报复?
“小姐,放松。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您要静下来,慢慢想想要怎么办。”秋色感到姑苏流苏全身紧绷,忙在一旁劝道。
姑苏流苏深吸了口气,自己低声喃喃:“对,我不该自乱阵脚,放松……”她终于缓了回来,眼尾却扫到一角墨色。
“谁!”她眼神一厉,唤了一声。便见那人驻足回首,向她望来。
那人锦衣玉冠,是个男子,一身的凌厉气势,叫人望而生畏。可生得俊美,飞眉入鬓,面如冠玉,而最令姑苏流苏惊叹的是那双凤眸,眼尾微微上挑,眼中一片冷漠,纵是黑白分明也叫人难猜他的心意。
“不知公子……”姑苏流苏不知觉间放柔了语气。这人着玄色衣裳,料子她不曾见过,但也看出是极好的,上面的绣纹也很是精致,定是个贵人。
只是不曾想,对方一语不发,只扬了扬眉,转身便走。
姑苏流苏一愣,见他眸光如冰,被他扫上一眼心中就寒气顿生。她被吓在原地,好久方才反应过来,为自己之前不切实际的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空想自嘲。
这般男子,并非是她可以染指的,她也配不上他。
只是那惊鸿一督,她这一辈这也不可能忘了这场偶遇。
……
姑苏流苏离去不多时,太后也离了席,姑苏卿白坐在座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姑苏瑞华百般无聊的等着姑苏流苏,王氏去探望王家送入宫的容妃娘娘。
场上有人在弹琴,琴声如流水淙淙,柔和婉约。姑苏卿白却听见有人唤她。
“郡主,奴婢李淑梅,太后娘娘传召,请随奴婢来。”唤人的是个老嬷嬷。姑苏卿白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会,记得太后身后的确是站着这个人,应了一声便随了她去。
两人行到春华宫的偏殿,太后正倚在美人榻上,周围没有侍奉的人,手中拿着姑苏卿白呈给皇后的绣品,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眼神温柔怀念。
“太后娘娘万安。”姑苏卿白敛了眸光,对太后福身一礼。
“嗯,无需多礼。”太后望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了绣品上:“这幅花开富贵,绣法奇特啊……”她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
姑苏卿白微微一笑,道:“这绣法是臣女跟奶娘学的,臣女学得不好,想来不要误了太后的眼睛才好。”
“你绣技很是精湛,能把北燕的封绣绣得这般好的,哀家也只见过二人,如今加上你,也唯有三人罢了。”太后眉眼平淡,却有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在殿中晕开来。
许多人都不知道,太后虽出自江南的一个商家,但母亲是北燕人,又极善于封绣,只是封绣以繁琐的技法出名,学会容易,绣得好的,却极难。
姑苏卿白自是比不上那位生下太后的北燕女子,但技法精湛,足以叫人惊叹。
“你叫卿白是吧?”太后许久才问道。
“是。”姑苏卿白应道。
“哀家在宫中呆久了,一个人难免寂寞些,你若得空,便多来陪陪哀家。”太后眼中若有所思,又道:“有时低调是好,但太过了总会让人瞧不起,平白受欺负。你是个聪明孩子,该懂哀家的意思吧?”
这话说的突然,姑苏卿白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应道:“是。”她声音柔和,眸中却好似碎了星光,明亮却难以捉摸。
太后似还要说什么,却见李嬷嬷从门外匆匆而来,竟顾不得姑苏卿白在场,上前对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明显一惊,又与姑苏卿白匆匆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偏殿。
姑苏清白望着她离去,眸中嘲讽。
太后永远也不清楚,哪怕受人欺负又如何,若十年隐忍能换来一朝大仇得报,那她甘愿隐忍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