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谞!若有来生,我定入这荣华间,亲手将你拖入地狱,万劫不复!”
“我风家一百五十多口人会一直看着你,看你如何覆灭!”
“苍天在上,日月为证!”
……
女子坚定的声音如同响在耳畔,姑苏卿白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镜子,手不知不觉地松开,玉簪子掉在地上,断成两截,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不大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姑苏卿白心下一松,回过神来。
“小姐,你怎么从松青院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没听见老夫人说么,后日皇后就要开赏春宴了,到时候小姐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大家好好瞧瞧,免得被三小姐比下去了。”谷雨一边说着,一边捡起断开来的簪子。
“呵,漂漂亮亮的?”姑苏卿白嘴角扯出一丝嘲讽,道:“谷雨,你不懂……罢了,我记得柜子里尚有件莲青色的织锦衣,后日进宫就穿那件好了。”
“小姐!赏春宴意义非凡,莲青色虽好看,却太难穿好。更何况,这般沉的颜色……”谷雨尚未说完,就被姑苏卿白打断。
“谷雨!”姑苏卿白甚是无奈,“此事就如此,你莫要再劝。去唤霜降来。”
谷雨似是还要说些什么,看了一眼姑苏卿白,见她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只好道一声“是”,缓缓退了出去。
姑苏卿白定了定心神,抬眸望向铜镜中的那张陌生的脸。
是的,陌生。
纵然已事隔三年,纵然她望这张脸望了三年,但依旧觉得陌生。
镜中的女子眸如墨玉,眉若远山,琼鼻玉齿,朱唇雪肌,五官中有种清丽沉静的味道,着实是个美人。
可惜……
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她的容貌不似那个女子般艳若桃李,她的性子不似那个女子般洒脱自在,她也不似那个女子般无所畏惧,甚至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个救了天下百姓的风家嫡女,早已死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一切都回不去了,如今留下来的,只有姑苏府的六小姐。
“小姐。”霜降微微福了一礼,唤道。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你都和我说说。”姑苏卿白并不看她,拿了一本书倚在榻上。
“近来宫中无大事,姑苏府的人也消停了好久,想来后日赏春宴,定是不会多平淡。至于朝中,左相近来查出了江南数人贪赃,似是牵扯到了夏家。还有……”霜降欲言又止,见姑苏卿白扫了眼过来,才轻声说道:“听闻,昨日六皇子从西北回来了。”她话一落,抬头就见姑苏卿白一脸冰冷。
当年,大楚皇家不少人都参与到了冤枉风家这件事中,但六皇子楚珂远在西北,是决计与此事无关的。
可惜,姑苏卿白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
每次两人见面,楚珂都会将她的计划打碎。
“小姐,那人与皇上不和,甚至是有仇,为何小姐……”霜降不能理解。
“此时不须你管,若无事了就回水墨斋吧。”姑苏卿白脸色更冷。霜降虽不解也只能压着,行了一礼便退下。
姑苏卿白微阖着眸子靠在美人榻上,神色莫名。
为何她不与楚珂联手扳倒那个皇帝?
她冷哼了一声。所有人都不懂,楚珂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人,与他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那个年方十八就立下赫赫战功的六皇子,不会比这盛京的任何一个人无害。他有最尖利的爪牙,能将一切划得支离破碎,可她要的,不过是报仇。
她只希望,他不要挡在她报仇的路上。
微暖的夕阳照入这间房间,映在了姑苏卿白的身上,暖的了一世荣华,却暖不了她眸中一丝一毫的冰冷。
……
“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
女子清亮的声音伴随着飞鸟一两声的鸣叫,有种说不出的明媚。
沁雨院在姑苏府中极为特别,从后山赢了温泉水到院中,做了个莲池,水色清澈剔透,莲花四季不败,而姑苏瑞华就住在沁雨院中。
“小姐,后日就是赏春宴了,您怎么就不着急?”夜莺一边替自家主子梳头,一边说道。
“急什么?”姑苏瑞华摇了摇头,伸手折一枝白莲,低头轻嗅,“娘亲自会帮我打点好一切,虽说赏春宴这种事,定会献礼献技,但技艺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而礼物又怎能好过那些个公主。只是此次赏春宴,总觉得是太急了些。后日……说起来,也只有两日的时间准备。”
“确实是急了些,但听闻此次赏春宴不简单,似乎是要给未有正妃的皇子们选妃呢。”画眉在姑苏瑞华身边说着,眉眼里净是笑意。这画眉从前是官家小姐,后来没落才成的婢子。她长得不比姑苏瑞华漂亮,却比她妩媚,人又聪慧,姑苏瑞华早就开始防她了。
“嗯,我自有打算。”姑苏瑞华不咸不淡的应道,杏眼中似有水光流转,分外动人。
“小姐生得好,才情在这京都也是数一数二的,性子又好,定能嫁个如意郎君。”夜莺讨好地说道。
姑苏瑞华被她夸得欣喜,却毕竟是个女儿家,脸上染上薄红,更是美如天仙。
只是……
她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哼了一声,道:“生得再好又如何?庶女就是庶女,别说那嫡小姐未死,就是死了,我也还是庶女罢了。”她这样说着,眼中却有一种欲与天夺的光彩。
夜莺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画眉却道:“小姐可不是庶女,要是真论嫡庶,这府里哪个小姐不是嫡女。二老爷生母是老夫人,小姐也应是嫡女,只是二老爷并非是长子,继承不了王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才将小姐当成庶出的呢!”
姑苏氏的关系极乱。本是开国大族,世袭有永康王位,但上任永康王,也就是姑苏瑞华的爷爷,有两个王妃,还尽是正妃。最先入门的那位是林氏,身世普通,育有两子,便是如今的永康王和姑苏四老爷。而后来进门的是王氏,京城王氏嫡女,也是如今后宫中容妃的妹妹。
听说当年是王氏先看上的永康王,后来哪怕知其已有正妃,仍自愿为妾,但王家的女儿又怎能去做妾?侧妃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罢了,于是用康王就将其抬为平妻。
后来,这位王氏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姑苏二老爷,另一个是个女儿家,嫁到了同时大族的夏家中。姑苏瑞华就是这个二老爷所出,严格来说确实也是嫡女,但永康王在姑苏卿白那一脉,这些年来,外头早就将她当成庶出的了。
“就算我是嫡女,甚至是嫡长女,可姑苏卿白还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亲王女封郡主,我可没有这身份!”姑苏瑞华上下打量着画眉,又道:“在沁雨院做事,要少言多看多做。你这番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他人来看我姑苏氏的笑话?”
“画眉知错,请小姐责罚。”画眉立即跪了下去,低头认错。
夜莺瞪了他一眼,道:“画眉?在小姐面前,你也敢自称画眉?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
听这话,画眉又恭恭敬敬地道:“是,奴婢知错。”
姑苏瑞华嘴角一勾,眸中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她俯下身来,伸手抚上画眉的发髻,将她头上那只描金点翠的钗子拔下来。画眉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背后摇曳生姿的白莲更衬得她貌若天仙。
姑苏瑞华眼神一暗,幽幽地道:“婢子就是婢子,你今时不同往日了。既然做不好官家小姐,就要好好做一个婢子,莫要做些不合身份的事。描金点翠的钗子太贵重,不是你可以戴的。下去领十杖子,好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姑苏瑞华的话意有所指,画眉清楚,这是在找机会敲打自己。她垂了眼,挡住眼底的不甘与憎恶,柔声道了句是,缓缓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