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莫娇娇没有和姬允歌他们一块儿过,只吃了点韶芷包的饺子聊了会天便打算回府。再出门时莫娇娇的身影僵在那里,看着院门口那个清冷萧肃的身影,仿佛他手中的油纸伞都带了点点愁绪。莫娇娇抿抿唇,身旁的韶芷拍了下她的肩膀,淡淡道:“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是一生最大的过错。”
“是他已经错过我了……”
“可娇娇,你有能力让这个错过不成过错的,不是吗?只要你放下心中的怨怼,面对他。那局面就会逆转,结局就是皆大欢喜。”韶芷笑着道,眼里攒出温柔的光,随着她转过的身子,投射到正在埋头洗碗的姬允歌身上。莫娇娇低着头,良久才见她缓缓勾唇,抬头笑道:“不管如何,现今总得让他吃点苦头不是?”杏眼里的阴郁消散,唯剩下夺目绚丽的光彩。韶芷点点头,不再言语。
莫娇娇走出屋檐,淋着柔软的细雨,走进舒之杰白色油纸伞的另一边。舒之杰眼里闪过讶异,但随之归于平静的看着莫娇娇额发上沾着的点点冬雨道:“即便是只有两步路,你也该唤我去替你撑伞的。”
“不多娇贵的身子,淋这点雨算不了什么。”
听莫娇娇满不在乎的语气,舒之杰微微皱眉,想开口责怪她不该不爱惜身子,却又奈何找不到身份去说这句亲密之人才能说的话。莫娇娇笑笑,两人并肩步伐一样,路上的水洼湿了莫娇娇软丝绿边的白靴。侵到靴中的污水带着寒意刺着莫娇娇的小脚,让她不适的皱皱眉。舒之杰自然是看到莫娇娇刚才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水坑,看着她皱起柳叶眉的侧脸,一时失神道:“我背你吧!”
话一出口舒之杰就后悔了,原本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诡谲的酡红,偏过头不敢去看莫娇娇的脸,但那延伸到耳后根的红晕到底还是没有逃过莫娇娇的眼睛。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已经染了污色的靴子,再看看因为太长而没有免遭污水祸害的裙摆,苦恼道:“既是要背我,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舒之杰猛的别回头,看着依旧低头扯着浅碧色裙摆一脸阴郁的莫娇娇,莫娇娇指指自己的正前方,舒之杰立即会意的将油纸伞递到莫娇娇手中,自己一撩袍子,将袍摆别在腰间,蹲下/身去。莫娇娇摩挲着还带着温热的伞骨,勾唇一笑,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舒之杰的身上。扬州的百姓看着一袭青衣的舒三公子背着浅碧色裙装的莫家大小姐,无不感叹,莫不是他舒家又要给这三少爷办喜事了?百姓们暗自叫苦,这三少爷结了两次亲,都说宴请各方百姓大吃三日,结果是一次都没吃成!大家早对这个三少爷的婚事失望透顶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去那劳什子大户的红白事了……
除夕夜里,小七紫梦和颜桢三个人一块上了金顶。三个人在金顶一间茅屋中的暖炕上坐下,各自解了狐裘盖在腿上,面前的矮几上搁置着一个小火炉,里面还烫着紫梦下山时带的梅酒。酒香清淡却入脾甘美,让人酒瘾大动。边上还放着一碟花生米,一碟腌肉,虽然简陋了些,但三人面上皆是带着和暖知足的笑。
“师姐,孔明灯带上来了吗?等接近子时的时候我便把愿望写下,子时放飞,定能实现的!”小七的脸依旧如早上般红彤彤的,连带着小鼻头也是红的,水眸兴奋的发着光。紫梦脸色却是很好,只是明显穿的要比小七厚上一些。她嘻嘻笑道:“师姐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一买回来就搁置到金顶上了,在隔壁那间茅屋里放着呢!”
“真快啊,子时一过,下一年就开始了……七七才到十七呢!”颜桢一边用布巾提着已经煮好的梅酒酒壶往紫梦的杯盏里倒酒,一边说道。小七看着颜桢,有些不明所以的道:“我十七又怎么了?”
见小七不开窍,紫梦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颜桢无奈的看了紫梦一眼,遂将已经给她满上的梅酒递到了小七面前,无视紫梦愤恨的目光,径自又给自己满上,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只是曾经在医术上有看到关于女子生产的部分,上言女子过早生产于身体有害无益。所以,我在打算,能不能跟随便商量商量,让他晚个两三年再出来……”
“噗嗤!哈哈哈……”
颜桢的话刚落下,紫梦就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还好颜桢及时用还算宽的袖摆挡住了酒壶与两盘下酒菜,不然除夕夜里他们只能尝着紫梦喷出的口水做调料的酒肉过大年了……小七无语凝噎的看着颜桢,良久,等紫梦笑够了她才正襟危坐的道:“阿桢,你不会事这种时候了决定要谋害随便吧!”
紫梦尚未消退的笑意僵在嘴角,怔然的看着已经浅酌起来不再给她倒酒的颜桢。颜桢懒懒的抬起眼皮,偏过头温柔的看着小七道:“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只是让你憋一憋,实在憋不住生下来就是。为夫主要就是担心伤你身子,若是可以反悔,我倒真的不想你这么小就做娘亲。”
这能憋的住吗?他以为孩子是什么?茅厕里那一坨坨的吗?!紫梦抖着肩死忍着笑意拿起酒壶往自己杯盏中倒酒,使劲的闻着馥香萦绕的酒,想转移这想要大笑一场的注意力。颜桢哪里不晓得紫梦的心思,光从她不停颤抖的双肩上就能看出来她憋得多么不容易了。小七抿了口酒,实在不想和颜桢纠缠这个……很,没有学问的问题。这几日小七发觉她和颜桢之间如同心智互换了一般,她开始越来越沉稳。而颜桢,似乎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事暂且不提了,我们喝酒。这腌肉看着不错,是你两谁做的?”颜桢用筷子夹起一块烟熏肉,笑着问紫梦和小七。小七皱皱眉,忽然想到什么,还来不及惊呼让颜桢别吃,就见颜桢以及将那块色泽气味各项都标准的腌肉整块塞进了嘴中。小七吞吞口水,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紫梦,硬着头皮道:“阿桢……味道……还好吧?”
又是一段沉默,颜桢眉头只是开始的皱了一下,随后一直不停的嚼着。紫梦和小七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一炷香燃完大半的时候,才抿了口酒。看着随他吞咽时一道吞咽却是吞咽口水的紫梦小七,淡淡道:“很有嚼劲嘛……”
这话说的囫囵,听在小七耳里定是猜颜桢定是被这腌肉的味道恶心到了,但不想伤了紫梦师姐,便随意敷衍这么一句。
但听到紫梦耳里就是完完全全的赞美之词,心里对颜桢的好感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黄河堤坝都挡不住。她猥琐的笑了笑,搓着手哈着口中的寒气道:“我今年腌了挺多,本想着全带给允潇的,既然颜桢你喜欢吃,尽管到我那拿!”
颜桢的表情终于有了龟裂的痕迹,小七看在眼里爽在心里。紫梦则是恍若未见的继续热情的推销着自己的腌肉:“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啊!小七就是我妹妹,你如今与她既是夫妻,便是我妹夫!这点肉我还是出的起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明儿个我亲自送你们院里去!”
“这酒不错,明儿个初一,可以再买一些。”颜桢不愧是小七看中的男人,依旧正襟危坐,继续抿了口酒,毫不在意道。但也只有离他很近的小七能看到,他执着杯盏却微微发颤的手……
果然,再怎么物是人非,紫梦师姐的那手无人能及的厨艺,都不会被时光的汹涌所磨灭。小七笑着顺坡下驴,冲着紫梦摇摇手中杯盏道:“总喝一样的多没意思,明日托她们带些果子酒来,那酒香甜不易醉。阿桢,记得我喝酒是千杯不醉的,主要就是沾了酒就停不下来。嘿嘿,年幼时师姐怕我喝多了烈酒对身子不好,总是下山给我买些果子酒。”
颜桢爱怜的摸摸小七的发,对着紫梦微微颌首,紫梦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续喝自己的酒。颜桢柔声道:“就是再浅的酒喝多了也是伤身的,以后还是能断就断了。就当是为了我,为了随便。今日你也别喝太多酒,有了身孕的人喝酒对腹中胎儿不好,知道吗?”
“啧啧,这就爱妻心切了不是?今儿个除夕,不要管这管那的,活像个管家婆一般!”
紫梦笑着揶揄叮嘱小七注意身体的顔桢,顔桢斜睨了她一眼,径自喝着自己面前的酒,时不时的夹起一颗花生米,只是那盘色泽上乘的腌肉,他却是再没碰过了。
子时快到时三人披着厚厚的狐裘,小七是淡淡的粉色,暗夜里映着她通红的小脸,像个精灵一般。顔桢是黑色的大氅,给平时温润的模样里增添了不少硬朗。紫梦依旧是一袭紫色,妖娆的色泽衬着她英气浓丽的眉眼更显张扬霸气。三人各自摆弄着面前的孔明灯,小七点上烛火在顔桢的帮助下成功放飞大年夜峨眉山上第一个孔明灯。她赶紧闭着眼睛默默许下愿望,模样虔诚,却也是卑微的。靠许愿来寄托的人,压在孔明灯上的愿望越重,姿态便是越加卑微的……顔桢负手而立,看着自己放出的孔明灯,即便黑夜如同无尽的布将其包围,却依旧执着的往那无尽黑暗的地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