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天色，小七的目光隐隐含泪，她轻眨下眼睛，微偏过头，淡淡道：“紫浮师姐竟然来了，出来就是，躲躲藏藏的哪像个名门正派的样子。”
须叟，黑幕中隐现出一道紫影，紫浮低着头，弯身道：“掌门息怒……紫浮只是奉命跟着掌门。”
小七揉了揉额角，头也不回的笑了：“你跟来正好，把紫梦师姐放了。”
紫浮闻言抬头，看了眼冰池里了无生气的紫梦，在看一眼背对着她看不到面色的小七，说道：“恕紫浮不能从命。”声音虽依旧谦卑恭敬，却带了毅然的坚定。小七回过身，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紫浮，笑道：“为何？你口口声声尊我为掌门，怎么连掌门的话都不听呢？”
听出小七是有意刁难，但无奈如今身份差别悬殊，犹如天地，紫浮只能握紧手中的佩剑，继续坚忍着道：“师尊有令，掌门一日不肯削发了了红尘，便只是有名无实的坐着掌门之位。”
小七怒极反笑，削发？她才回峨眉一日师父便迫不及待的要断了她的情丝吗？这想法未免可笑，只要是她不愿意，即便断了她的青丝让她为尼又能怎样？所有的思念只会在她心中如野草般疯长，她断的再快，也快不过心。
“师父真是老来顽固，真以为人心是三千烦恼丝便能左右的了的吗？”紫浮不语，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小七放弃。可不等小七再说什么，一道淡而温和的声音自紫浮身后响起。
“小七觉得不是吗？”
静佛师太负手而立，面上依旧是温柔的模样。小七偏过头，避开静佛师太的目光，淡淡道：“若是真能被其左右师父又为何直至近日才肯削发？何不在十几年前早些断了这些烦恼丝？这样不是少了这十几年的怨怼愁苦吗？说到底，还不是师父心念作怪，执念太深的缘故？”
静佛听着小七一袭言语，像是认可一般的点点头，柔声道：“小七果然是有慧根之人，一切都能参透，佛家有云种善因得善果。那师父今日便问问小七，就师父这十几年所做之事，应得什么果？”
小七抿了抿唇，看着对面的静佛师太，这是养育她教导她十一年的女子，她唤了十一年师父的人。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同娘亲待在一起的时间都要久，师父的脾性小七也都了然于胸，可这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困在了这个笼中，画地为牢。
“师父何必问小七呢？这一切师父自己心中都跟明镜一般。小七现在只求师父放了紫梦师姐，待师姐将养好身子可以离开峨眉之时，小七自会削发断去红尘。”
听小七话语中有所妥协，静佛师太点点头，沉吟半晌后道：“那个顔桢如何了？****可是戒了？”
小七笑，水眸里却是冰冷一片，她抬起头迎着静佛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夫君一切都好！”
夫君两字尤为刺耳，静佛师太眉头微皱，周身溢出一股肃杀之气。紫浮低首不语，心里却是嘲笑小七愚笨，既然要救紫梦，又怎么能继续在言语中激怒师尊？
“你和他感情倒是深厚？可你既已离开扬州半月有余，怎不见那个顔桢来寻你？”静佛师太淡笑道，眉眼温柔带着怜爱，若不是情景针锋相对，旁人见了都要以为她与小七是母女两个。
显然小七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淡淡道：“夫君被我下了药，半月内身子都会麻软无力，自然不能追我。不过夫君与我同心，必然知道我的苦处，愿遂我心意。”
“够了小七，不要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这里是峨眉不是扬州知道吗？”静佛师太笑着打断小七的话，言语柔和却是渗人。小七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看着她，一旁的紫浮却吓得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静佛师太见小七坚毅的模样，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小七，以后不要再提起你的夫君，否则，别怪师父不念师徒情谊。”
“师父不愿听小七不提就是，但师父也要记得，小七不提却并不代表夫君的不存在。即便他日夫君另娶她人，都改变不了他在小七心中的位置。既是生时不得自由，百年之后，他一归去，小七定会饮鸠同去！”
“那为师便在临死之际也将你毒死，这般比他早些离去，岂不更好？”静佛师太像是喜欢极了拆散打破小七的梦，即便是死，也不让小七如愿和顔桢一道共赴黄泉。小七不以为意的笑笑，淡淡道：“那小七在临死前必然会差人杀了我远在扬州的夫君，三人一起也未尝不可。”
“你倒是个痴情的。紫浮，去放了紫梦。”静佛师太不咸不淡的看了眼冰池中已经昏过去的紫梦，拂袖转身，再不多加言语便独自离去。小七松了口气，随着神经的放松，肩膀也送了下来。小七看了眼手心的掐痕，苦笑自己还是没能力面不改色的对着师父说话的。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将紫梦拖出冰池的紫浮道：“劳烦紫浮师姐将紫梦师姐带回我的院中。”
“掌门言重，紫浮应该做的。”紫浮低应了一声，背起整个人如同冰块一般的紫梦跟着小七走着。
回到院中，紫浮把紫梦放在小七的床榻上，又命几个女弟子帮忙烧些热水和熬些驱寒的药才告退。小七静坐在床边，低眉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发乌的紫梦。一滴泪水砸在紫梦的唇上。小七吸吸鼻子，带着鼻音开口道：“师姐……我该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席卷着小七的脑海，她看着紫梦，眼泪一滴滴落下。才回来不过一日，她就觉得心神疲惫，一想到日后的所有岁月都将这般度过，小七就恨不得长眠不醒。看着眉头微皱的紫梦，小七起身开门，让送水的女弟子进门，等她们将几个水桶的热水喝一碗姜汤放下后小七便遣她们出去了。
将汗巾放入热水中侵泡后拧干，小七轻柔的擦拭着紫梦的身子，边擦便道：“师姐，等你好了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回扬州找姬允潇，然后同他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再朝三暮四的去看别的男子了。姬允潇是个好人，模样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你就将就着同他过了这一生，多好？说到底还委屈了他呢！听说他是京都人士，北方应该是师姐的故乡吧？刚好嫁给他指不定还能借着夫家的帮助帮师姐寻到亲人呢！日后要好好的……每年一定要回趟扬州，代我看看我爹娘，还有，如果顔桢在扬州的话也帮我看看他，如果不在……还要劳烦师姐去洛阳看看……看他娶亲没，过的好不好，膝下可有一子半女……看看他的夫人，漂不漂亮，模样如何，像不像……我……是不是有点过分？既然都抛下人家了还想着让人家继续痛不欲生的念着我，可是没办法，小七就是这么自私啊！师姐你说对不对？”
说话间小七已经给紫梦擦拭好了身子，见她脸色泛起一丝血色小七淡淡一笑，将她身子抬起，用暖枕垫在她背后，端起一旁已经温了的姜汤，一点点用勺子喂进紫梦的口中。紫梦意识并非全无，小七的话她都听见了，眼角也流下大滴大滴的眼泪，只是神志不清难以睁眼，只能蠕动着双唇，抿下小七喂到口中的暖药。
“师姐……请你多在峨眉呆些时日，我还不想……不想那么早，就断了发……对不起，小七又自私了……”
这一夜小七睡得格外不稳，梦里全是颜桢满扬州城寻她的身影，后来对着一片虚无撕心裂肺喊，既是给了他一夜痴缠，为何又要狠心断他念想……又梦见莫娇娇倚在楼阁哭泣，怨她擅自做主，令她难堪。后来还有很多，有师父，有爹爹还有娘亲。甚至还有颜夫人，她质问小七为什么要把颜桢害成这样！颜爹爹也是一脸失望的看着她，求小七不要再缠着颜桢了。
“小七……小七你醒醒……”紫梦费力的摇着身边的小七，本就虚弱的脸上更显苍白，根本唤不醒被梦魇困住的小七。小七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呜咽的声音一点点从喉中溢出。紫梦累的再次倒在床上，实在抬不起身子去摇趴在床边的小七。
“呵呵，小七……你还是……那么没出息啊……”紫梦笑着喃喃自语，只是却有泪珠从眼角滑落，打湿暖枕。小七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水眸里通红一片，明显的哭过。
“师姐，你醒了？”小七忙用指腹擦去眼泪，惊喜的看着紫梦，紫梦眨下眼，算是应了小七。
“师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小七笑着问了紫梦，不等她说话就起身要去给紫梦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