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蛇女她们一直在培养自己在人间的代理人,择英才而育之,她们曾经在沿海建立起强大的鱼人帝国,怎么甘心成了昨日黄花?想到这里,我转头对斜倚在石壁上的少蛇女说:“女王陛下,这点麻醉针对你连安眠药都算不上,别装睡了,起来吧?”
此话一出,六叔、赵翼、延明齐齐变了脸色,一起掣出武器、围拢成一团。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石壁边上传来,少蛇女如同刚刚睡醒的小猫咪,两只手捏成小拳头夸张地揉揉眼睛,另外两只手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看得我们直起鸡皮疙瘩。
“讨厌,哀家睡觉都睡不安稳!”我制止其他人跑出洞口的冲动,转头对她说:“不用这么试探我们,只要我们迈出这个洞口一步,你就从后面把我们削了,对不对?”少蛇女冷笑道:“不错,看来不是那么傻,可堪大任。”
“您一直说要沉睡不醒,拿《魔兽世界》里暗夜精灵大德鲁伊组团去翡翠梦境睡觉的梗来忽悠我们,这才叫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我嘴里闲扯,却一直在想:她说的“可堪大任”是指的什么?
蛇身蜿蜒而来,平添一分压迫,少蛇女恢复女王的气场:“本座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有个地方的东西,想请你们取回来。”
我头皮发麻,刚才记忆的片段里是项羽在挖掘秦始皇的陵墓,不会让我们去陕西西安秦皇陵去偷兵马俑吧?“请你们去韩信的墓葬,取一封信回来。”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仅仅就我所知:韩信的墓地有三座——一是位于山西省灵石县南焉乡高壁村的高壁岭山的“山西韩信墓”,二是位于西安市灞桥区新筑镇新农村的“陕西韩信墓”,三是淮阴的“江苏韩信墓”。
“女王,你要砍了我们就直说。”延明首先坐不住了,这次出来寻找《金边》号由他而起,令兄弟们以身犯险本来就过意不去,还卷入这么大的一盘棋中。一见女王提出了不可能的任务,延明索性敞开了话匣子:我赶紧帮延明递上话:“且不说我们不是专业的土夫子;就算我们是寻龙点穴的,就凭韩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性格,三座墓跨度这么大、从山西到陕西到江苏都有,不知道去哪座找,说不定这三座墓都是疑冢,真正的墓另有一番洞天;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找到了韩信墓本尊,怎么找到那一封信?”
少蛇女被我逗得扑哧一笑:“你这性子倒是急躁,我才说一句话,你九句话都顶上来,莫非是失传已久的‘一言九顶’?”
我的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赵翼直勾勾地盯着少蛇女,她似乎很享受赵翼这么看她,好像沐浴在四千年前阿禹的目光里,少蛇女说道:“韩信墓就在江苏的芒砀山里,怎么?你们不想去看看吗?”延明摇晃着满头卷发的大脑袋,摆手道:“不妥,不妥,此去我们有什么好处?光是准备下地的器械就要花上小十万不止。”
我皱着眉冲延明使个眼色,这时候斤斤计较这些干什么?不如先假装答应了,找机会脱身走为上计。但是我注意到六叔脸上波澜不惊,这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等我去海底飞船,没有几件趁手的器械还真不能去。”少蛇女认真地说,“给你们的奖励也在飞船里,我去去就来。”
少蛇女转身离开,留下十来条鲨鱼半人看守我们。我坐在地上、以手抱头,苦苦回忆韩信的记忆片段,还想发现更多,一想起记忆里的黑夫、黑斤父子俩,我就鼻腔发酸,想想现在的处境,和黑氏父子俩一样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泪眼模糊之时,一丝想法像池中小鱼游离于神外,黑氏父子俩的形象慢慢与六叔和我重合起来,一条思维的尾巴被我抓住了——六叔刚才为什么那么淡定!?
想起来启程出海、只有我和六叔在驾驶室的时候,六叔说过一句话:“他们失踪的那个岛也不寻常,年轻的时候我上去过,那上面……”
后面的话因为延明进门没再往下说,后来随着海上浓雾四起、在洞穴里的遭遇惊心动魄,一直忘了这个茬。
在船上时,越是靠近这个岛雾越大,舷窗上满是湿漉漉的雾气,但是六叔怎么能找到一处还算平整的海湾、施施然靠岸下锚?若是依着他经营游艇的作风,他根本不敢在这么大的雾里靠岸,岩石刮擦还是小事,搁浅或是触礁怎么办?
《金边》号已经失踪了十五天,这段时间足够六叔布置很多东西;就凭小王子的身手,竟然能将少蛇女关进船舱;鲨鱼半人在少蛇女的召唤下初次现身时只是模糊的黑影,六叔一直迟迟没有下令开枪,直到鲨鱼半人接近才开枪。这说明,他不但来过这里,也知道会出现些什么……
刚才少蛇女说去韩信墓取一封信,脾气最急躁的六叔竟然没说什么。
最关键的是,少蛇女把可以读取和存储记忆的“发卡”给我、赵翼、延明戴过,唯独没有给六叔戴上……这只有一个解释——六叔读取过“发卡”里的记忆,少蛇女也下载过六叔的记忆,他们根本没必要再交流了!至于他们交流记忆的时间,应该就在《金边》号失踪十五天的那段时间!
想清楚这些时,我感到脊梁骨往外冒冷气,这从头到尾就是策划好了的,六叔看到我们担惊受怕的样子一定另有想法吧?想及此,趁着少蛇女不在,我问六叔:“叔,真的去找什么韩信墓吗?”
六叔表现得有些烦躁:“出去再说,别在这里说!”
我闭口不语,不过心里有数了——六叔不但对一些事情讳莫如深,而且还知道“一定能出去”。
但是如果我们去江苏倒斗,少蛇女怎么监视我们呢?只要回到陆地,我们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想到“海阔”就想起“开船”,我思路又转到六叔身上了,突然想到一个细节。
按照刚才的推理,六叔在我们之前见过少蛇女、戴过她的“发卡”,那会不会是用来约束六叔的要件?六叔受了约束,所以带着我们来岛上。我们轮番戴过“发卡”,会不会也受了约束?想及此,我使劲揉着刚才“发卡”贴着的太阳穴位置,脸都绿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少蛇女施施然回来了,四条胳膊空空如也,我们本来以为她会像哆啦A梦一样抱着很多东西,没想到根本没有奇奇怪怪的道具。
少蛇女从腰后取出一个物事,说道:“救命的东西就在这个小袋子里——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这是猴子用来搬救兵的毫毛,还是用来戏弄逗逼?为什么让我们干卖****的活,给我们卖白菜的道具?我们的表情此起彼伏,把那小袋子装进自己的背包,准备打道回府,少蛇女笑盈盈地说:“江苏不远,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不成功则成仁。”
延明一听这话没有多想,气冲冲地说:“你的意思是,拿不回来那什么劳什子信件,你就找人做了我们是吧?”
赵翼听明白了,低声说道:“刚才给我们戴过‘发卡’,那玩意儿不光能存储和下载记忆,还有其他的功能吗?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过三个月发作?一旦超时就再也见不着你了吧?”一见赵翼也想明白了,我索性敞开了说:“女王陛下,您是在‘发卡’上抹毒药了,还是在我们脑咂里埋个炸弹啊?鳖藏着掖着了,散个月时间够干啥啊?”“东北银啊?嫩那嘎达老冷了。”
少蛇女学着我口音说,接下来却避而不答。她又拍拍手,鲨鱼半人捧过来四块黄灿灿的东西:“这四块金锭算是定金,等你们取信回来,再给你们大头。”
我仔细端详这些黄金,上面镌刻着古朴的花纹,去除黄金本身的价值,是件罕见的古董,回去需要仔细鉴定一下。我把少蛇女给的黄金装进背上的双肩包里,就听赵翼追问道:“那一封信写的是什么?是竹简、石刻还是铭文?若是写在羊皮纸上字迹消退、或是早已腐烂怎么办?”
“那一封信一目了然,你们一看便知。众卿家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少蛇女不愿再说什么,懒洋洋地要回飞船,我们对这个女王婊无计可施,再耽搁下去不是办法,还有一大摊子事需要办,只得灰头土脸地离开,正如我们臊眉搭眼地来,挥一挥手,带不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