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1月初)
从省会坐上了直达保定的汽车。两人上车后,秦刚对余侠还算客气,主要是谈一些很无聊的老家话题。两人共同语言不多,东黄瓜拉西架,总是牵强附会。谈了一会儿便觉得寡然无味,就各自看窗外的风景,不再言声。
时近上午11:00左右,两人从保定车站出来,看车站广场周围的建筑低矮破旧,和省会车站附近鳞次栉比的高楼相比显得如此的寒酸。这就是近代直隶的首府所在?这就是有着近千万人口的地区市形象?
在车站附近,两人吃了碗牛肉拉面,来不及片刻喘息,就登上去沟帮子的公共汽车。从保定到沟帮子还有一百多里路,刚出保定时道路虽不宽敞,但还算平直,路上车辆也不太多。等过了容县以后,公路坑坑洼洼,汽车左摇右晃,又颠簸了几个小时,到沟帮子时已近下午两三点钟。
沟帮子地处冀鲁边界四县交界处,本是一个穷乡僻壤,被人遗忘的角落。恰恰是因为被遗忘,成了四不管的地界,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才索性保留了有限的小商品交易。直至以后涓涓细流逐渐成了气候,汇集成了现今北方有名的小商品贸易集散地。
余侠对这个赫赫有名的小商品集散地充满了期待,沟帮子在人们心中是便宜实惠的代名词,在那个物质贫乏而又贫穷的年代,沟帮子就是人们心目中的购物天堂,是商贩眼中待挖的金矿,有机会到那里走一趟都要被人们羡慕好一阵。而今天,自己真真切切的就站在沟帮子车站,前面那熙熙攘攘的街道该不会就是沟帮子吧?
摊位沿着街道逶迤伸展,如盘亘的长蛇蜿蜒曲折,摊位参差不起挤满了两边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扰攘的被一层灰尘笼罩。这俨然和县城的集贸市场没什么大的分别啊?这就是那个心目中神圣的购物天堂?
余侠正带着疑惑,随着秦刚吃力的在人群中踯躅而行时,秦刚在一个摊位前站住,正要问秦刚是不是想在这里进货,秦刚却递过来一把弹簧刀,让余侠不由心惊,正迟疑时,秦刚却不由分说把刀塞在余侠手里,头也不回继续向前挤去。刚刚在车上,余侠还兴致勃勃的想象着购物天堂,是多么的壮观的一番景象。而此时非但和普通的集贸市场没有太多分别,看秦刚冷峻的神情和给他买刀的严肃表情,再看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冷漠面孔,不由得心生一股莫名的恐惧。
好在秦刚采购倒很利索,时间不长已采购了三大蛇皮袋五花八门的畅销品。余侠跟在秦刚后面,肩上扛了两个沉甸甸的袋子吃力的在人群众中踯躅而行。
余侠在人群中挤得汗流浃背,却看秦刚轻车熟路,在人群中大步流星,背着一个袋子轻松的走在前面。余侠在后面咬牙紧追,累的汗流浃背,总算跟上了他。
好不容易在一个农家旅馆前秦刚停下来,等余侠狼狈的挤过人群赶过来时,秦刚头也没有回就进入旅馆。小旅馆是临街而建的6间北京平房。房间还没有修缮完毕,灰色的水泥墙壁还没有刷白,门上光秃秃的没有把手插销。好歹窗户安上了玻璃,虽没有暖气屋里也并不算冷。
服务员带着僵硬微笑,领着两人进到院子靠门的一间包间。说是包间,里面除了床和几件简单的床头柜以外,连一台电视都没有。等服务员走后。秦刚让余侠帮他把两张床头柜挪到了门后,端详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当,又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拿出一把比余侠那把弹簧刀还大上一号的刀子放在床头。一边拾掇床铺一边嘱咐余侠,不要脱衣睡觉,不能睡得太死,半夜敲门,无论谁都不给开。
秦刚两人忙了一阵后,在床上半靠着休息。秦刚此时说起了前一阵子沟帮子发生的几起旅馆被盗的事。
那是一帮东北流窜过来的悍匪。专门在此地盗抢外地客商。首先在市场盯梢,专找那些身单影只的客商。跟踪客商住到一个旅馆,等夜黑风高,夜深人静之时时再撬开房门,能偷则偷不能偷就抢掠一番。
这帮劫匪有的望风,有的控制住店主,有的去抢掠,有的开车在外边等候。前前后后只几分钟的时间,等警察过来时,这些劫匪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
听着秦刚说这些抢劫的案子,让余侠不禁毛骨悚然。夜黑如墨,万籁俱寂,外边有纸片被风吹起在窗棂上扑棱的声音,余侠汗毛孔都乍起来,出了一身白毛子汗。
余侠一夜无眠,那边秦刚却睡了个昏天黑日、鼾声如雷。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余侠迷迷糊糊的刚合上眼皮时,秦刚把床擂的山响,“日头都三竿了,还赖床啊!快起来,我们得马上赶到车站!”
等余侠一骨碌爬起来时,也不等余侠洗漱,秦刚自己扛起昨天背的那个袋子就出门了。余侠来不及洗漱,一哈腰把剩下的两个袋子背上肩,赶紧去追秦刚。
秦刚并不回头,也不等余侠,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在前面走。余侠一夜无眠,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背着两个袋子,使尽吃奶的劲儿始终追不上秦刚。而秦刚后面却像长了眼睛,走一段停一停,等余侠眼看跟了上来,甩开大步不一会儿又拉下他一大截。
实在走不动了,余侠把两个袋子往地下一摔,坐在上面,两眼瞅着远处的秦刚任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也不去喊。秦刚独自走了几步,扭过头来,注视了余侠好一会儿。这是,一个人力三轮车过来,蹬三轮的似乎看到了机会,过来和秦刚搭讪。
三轮车拉着两人的货物,两人在后面慢慢的跟着走。看着余侠汗流浃背气息未定,揶揄道:“你简直就是面团做的,抗两袋子的货就把你累成这德性了?”
余侠有苦难言,看着秦刚那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拙嘴笨舌,不知道如何才反驳他,脸憋得通红,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两人在车站等了个把小时,坐上了通往保定的汽车。下了汽车,照旧是秦刚扛一个袋子,余侠拖着那两个沉甸甸的袋子跟在秦刚后面。
中午时分,汽车从保定出发,秦刚隔窗从车下买了两袋包子,两瓶矿泉水。这秦刚也真够抠门的,平时山吃海喝的,出门了却这般吝啬。
直到傍晚时分,两个人这才赶回了石家庄。从师大车站下车时,余侠背着两个大袋子,踉踉跄跄的跟在秦刚后面,拐过街角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学校里出来的郝放和齐晓红。
齐晓红见余侠蓬头垢面,一身泥一身水的狼狈样儿,不禁失声喊道:“余侠你这是搞得啥子名堂呦?咋就弄成这摸样了?”余侠见是齐晓红,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不好意思答话,三步并作两步去追秦刚。
郝放望着远去的余侠摇着头:“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