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去流浪,在我功成名就的时候!在路上老去……风葬于世外桃源!
——题记
一只猫,去流浪,是件简单又快乐的事情。若是欢喜,可以在脖子上挂一个铃铛,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便不寂寞。若是心静自在,便什么行李也不用带了。于是,洒下一串脚印,上路。
在老家,有一个习俗,也是奶奶告诉我的一个神话。一只猫死去之后,人们会把猫的尸体,连着生前拴着它的绳索器物(养猫的人怕猫走丢或被陌生人抱走,在猫很小的时候把一长长的绳索拴在猫脖子上,绳索的另一端拖着重物),挂在林中的树杈上,仿佛古老而神秘的风葬,把生于自然、归于自然定义得淋漓尽致,毫不矫饰。猫尸就这样在树杈上干瘪,风化,消失了。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侯经常在树杈上看到这样被风葬的猫尸,奇怪的是,它们的尸体,无论是刚死不久、留着余温的,还是干瘪了的,都完好无损,没有肉食动物来吞食其肉,也看不出微生物把其噬得面目全非。奶奶说这是猫魂一直在守护着它的皮囊,直到猫尸风化干净了,意味着它一辈子在尘世的恩恩怨怨都结束了,结束得干干净净,它便离去,转胎做人了。
为什么转胎做人呢?猫的下辈子不是猫了么?我问奶奶。
也曾看过猫捉老鼠、蚱蜢和青蛙之类的小动物,动作灵活优雅,甚至还要像魔术师一样戏弄一翻猎物。老人们说,猫若是没有了爪子,便是人了。老人们这么说,不只是猫动作灵活像人一样,其实还有原因。猫的死亡,一般和人一样,是自然老死的。在以往的年代,忠实的看门狗,憨厚的老黄牛,都会被棒杀在餐桌上,却没有人会杀一只猫,即使一只猫死了,也不会有人食其肉。其次,猫的命运几乎和人相连。年丰的时候,人的日子好过,鼠类也因为粮食的丰裕而活跃起来,猫便有它的用武之地了。遇上年灾,连老鼠都成了人口中的吃食,又怎会轮到猫?大概出于这个同病相怜的原因,老人们便说猫其实就是人,是上辈子做错了事,这辈子被罚做猫替人捉老鼠还债来了的人。
这是大多数猫的一生,也是大多数人的一辈子,拴着生命的绳索器物,脚步冗重地行走在路上,直到死去了还要守护着这些附属的累赘。这,决然不是我想要做的猫,不是我想要过的活。
于是,带着最少的牵挂来到这北方的城市求学,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也曾见过猫,被人抱在怀里看着轿车车窗外霓虹灯闪动的喧嚣,身上依然缀饰着过多的附属物。只是有那么一天,我在校园幽林晨读,无意中抬头,发现了高墙钢丝护网上挂着一只猫,红得发黑的血沿着铁丝淌下,猫的毛发也黏在一起。我感觉到它最后一线气息的微弱。
我想把它救下来,却被它拒绝了。它说,它的血已经流干了,而我已经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
和我一同来晨读的同学被吓得跑开了,猫便问我为何不走。我说,我上辈子是猫,下辈子也是。只是下辈子我会是只不一样的猫。
猫说它这辈子就是只不一样的猫,脚步里没有任何的附属物,仅仅属于自由而干净的生命。它给我说起了它快乐而简单的旅程。
它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有过多少过错,生而为一只猫,它却过着不是一只猫的生活。它只喜欢行走,让脚步随着生活四处行走。
它不记得走了多少时日,多少路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走的。只是就那么一直走着,它觉得很快乐,很自在,便没有停下来。偶尔,也会在脑海深处想起路上的往事,甚至,谈过的一次恋爱。年轻的它爱着另外一个女孩,可是,喜欢到处行走的它,一声不响地离开了,留下那个女孩在悠长悠长的巷口,站在江南的雨季里,等待着撑着油纸伞的它,来替自己遮挡星星细雨……每一个路口,它都会嗅到女孩的芬芳,那个女孩,把思念的味道撒在它行走的路上。选择任何一种干净而自由的生活方式,作为一只猫,都要失去许多。然而,这样的干净,这样的行走,也是它的生命。
它把它唯一的行李,挂脖子上的铃铛取下,递在我的手心里。它说它下辈子肯定还是只猫,是一只干净、自由而又热爱流浪的猫。我把铃铛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想下辈子,我也会是一只风葬在路上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