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疏风,蝉唱声声,秋雨梧桐,熏风鸣条。也不知道她到底卧在那里等了我多少年,直到我呱呱坠地,又直到我从数十里外搬来了她的身边。但她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我的到来。我在离她咫尺的地方找到了归宿。
她只是普通的一瀑水和急水多年冲洗而成的一个极不规则的水潭,四面黝黑的石壁让人觉得她深藏幽暗,不露锋芒。石罅里探出几根亭亭玉立的蒿草,或是低矮松软的丝草。此外,最多的就是石壁上墨黑的苔藓类了,粘着流水洗不尽的古旧而单调的陈色。
春天里河流涨水,瀑水此时便叫得更欢了。水流出潭后,急急向下游流去,河底高低不一的石块阻挡了水流,形成了无数的小水涡,这时摘一捧小小的野菊花撒在水面,便会在每个漩涡里旋进一朵小花,跟着水急速地旋状起来,整个水面上便有了无数朵小黄花在旋转,水里的春天,看上去不再流泻得那么匆匆忙忙了。
清爽的河水把暑气消散得一干二净。而晚上只需要拿着手电筒就可以徒手捉到螃蟹了。出洞乘凉的螃蟹被光一照是不会“横行霸道”地走动的,任你去“捉活的”。偶尔会碰上一两条水蛇,引来执灯照蟹的伙伴们谈论起那条白蛇精和水仙的凄美故事。说到兴致处,还会掰开一只大蟹,“抠”出躲在里面的法海和尚,方觉痛快。而被掰开的大蟹则成了我们口中的美食。整个夏夜,伴随在耳边的依然是瀑水击石的声响。
秋冬时节,水落石出,万物高洁。瀑水就像一个安静的女子,守望着一方浅水,等待着那个叫“春夏季节”的人儿。那一方浅水,依然安静地流淌,只是不再那么湍急,不再那么粗狂,柔情低婉得像个就要出嫁的姑娘。这个时候,也和瀑水一样的安静,我总是安静地坐在水中突兀的石头上看着懒绵绵的阳光铺晒在水面上嶙峋着耀眼的光芒。这种耀眼的光芒也同样刺激着我的思维,我开始思考着我的归宿。我在这里已经安静地陪着瀑水生活了好多年,后来又从书上读了些“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句子,于是幻想要趁秋冬水流安静的时候到潭底去探个究竟。或许水下石壁上的某个地方会有一个洞,进了那洞便可以游到东海龙宫,龙宫里有美丽的小龙女在等着我,然后,我就从此把龙宫当作自己的归宿,而这瀑水,也只是我走向一个归宿的客栈了。尽管,她也曾经是我的一个归宿,却只是一个暂时的归宿罢了。
所有的这些幻想,到现在也只剩下残浅的印像了。现在的我,依然和年少时一般的喜爱幻想,也更多地为现实的处境思考。我渴望自己会是一条真正的被瀑水养育的龙,她在这里等待了我很多年,终于等到我的到来,也许只是要告诉我,我是一条蛟龙!当我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便可以离开,去九万里的大海大展宏图。而她,在我守候她的日子里,又在这里等着我的离去。直道我离去,她还会在这里等待着我带我的小龙女回来看望她,也许甚至还会等待下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继续告诉他的归宿。
我知道,属于我的归宿的龙宫是有的,只是它不在这瀑水的深潭里可以寻得到。它在更远的地方,要用我青春的年华做代价去寻找。所以我一定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去证实我的想法。从此子夜孤灯,身影茕茕孑立,我在想通过求学的过程去求梦,去寻得我新的归宿。
再后来,我去更远的异乡求学。求学也好,求梦也罢,我都是要证实给等待了我多年的瀑水看,我会是一条真正的蛟龙。异乡的夜十分灵境,再也听不到瀑水喧哗,我却因此失眠。每次挨到冬日放假,归来时都是未见家门而远远地先闻到瀑水在冬日里低沉的寒声,我的脉搏便在这激颤的寒声里起伏。
2003年于紫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