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李南楼真的决定离开了。
他决定离开这个充满了恩恩怨怨的地方，去寻找平静安宁的生活。
他甚至决定不去参加与龙城的决斗。
他并不是怕死，但他渴望着新的生活。
然而，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柳含烟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他疯狂地四处寻找，但他只找到了一封信。
这个江湖
你来了就走不了了
而我已经不想走了
李南楼瘫坐在屋子里。
他知道，柳含烟的心已经死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走进新的生活了。
而他呢？他还能走吗？
他还能独自去寻找新的生活吗?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新的生活里没有柳含烟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即使他想走，他也走不了了。
因为他知道，龙城跟高小风都不会放过他的。
他突然想到柳含烟会去哪里了。
2
李南楼跑进飞鹏山庄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柳含烟。
可是他看到柳含烟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柳含烟就躺在飞鹏山庄的院子里，血从她的脖子汩汩地流出，红色的血和白色的雪交织成一幅悲凉的画面。
李南楼没有流泪。
他已无泪可流。
他跪在柳含烟身旁，抱住柳含烟不住地颤抖。
高小风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冷冷地看着他。
终于，李南楼的颤抖平复，他脱下风衣，裹住柳含烟，将她抱上台阶，放在干净的台阶上，然后他在高小风的身旁坐下。
“她是自杀的。”高小风道。
“我知道。”李南楼道。
“她跑来跟我说，我爹是她杀的，跟你没关系，然后就自杀了。”高小风道。
李南楼沉默。
“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不是她，而是你。”高小风厉声道。
李南楼依然沉默。
“从你从太行山上救我下来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一直以你作为榜样，我天天苦练剑法，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像你一样成为人所共仰的大侠，出道武林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你为榜样，除强扶弱，维护正义，今天，我也终于成为了一位名扬江湖的大侠。
“而这时你回来了，却跟这个江湖败类，一起杀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为人正直，武功高强，一生致力于维护武林的正义，因此被武林豪杰共同推举为武林盟主，在当武林盟主的十多年里，我的父亲为了武林的公平与正义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你，身为武林第一侠，为什么要伙同江湖败类柳含烟，杀害我的父亲？
“你说，是什么让你不顾江湖道义，要与柳含烟这个败类一起，杀死我的父亲？”高小风厉声问道。
李南楼望着纷飞的白雪，缓缓地说道：“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我吧！”
3
我十岁的时候，有一天在家门口看到一对母女，她们饿得昏倒在了我家的门口，于是我便把她们救进了家里。
她们就是含烟和她的母亲。
她母亲说，她们被山贼抢掠，逃脱后流浪到此，如今已身无分文，而且无依无靠。
于是我的父亲收留了她们。
含烟的母亲在我的家里做一些杂务，含烟则跟我一起玩耍。
有时候，含烟在一旁弹琴，我在一旁练剑；有时候，我在一旁吹笛，含烟在一旁跳舞；我们经常一起看书，练字，猜谜，游戏……
我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和快乐。
只要有含烟跟我在一起，原本很多枯燥无味的事情，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我的刀练得更勤了，书也读得更认真了。
十八岁的时候，我的刀法已经登堂入室。
我的父亲对我说，你应该出去看看。
那时，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憧憬，我也想到外面去看看。
我走的那天，含烟哭了，她不想我走。
我对她说，含烟，别哭，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会成为江湖中最有名的大侠，然后锦衣归来，让你成为江湖中最有名的大侠的妻子。
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其实含烟并不想做什么江湖中最有名的大侠的妻……
她甚至对江湖充满了怨恨。
但是，她知道她阻止不了我。
于是，我就在她担忧的眼神中闯进江湖。
我的刀法的确很好，一切都没有辜负我十几年的苦练，江湖中鲜有我的敌手，不到三年，我就杀悼了十几个闻名江湖的黑道高手。
我很快就成为了江湖中最有名的大侠。
就在三年之期就要到的时候，你被抓上了太行山。
江湖上很多人都有意救你，但都畏首畏尾。
于是年少气盛的我，独自一人背负单刀闯上太行山。
那时我想，等我救出你，就可以荣归故里，娶含烟了。
“太行三雄”见我一人闯上太行山，很佩我的勇气。便对我说，只要我分别打败他们三人，我就可以安全地带你下山。
我说，我上太行山，不是为了打败他们，而是为了杀悼他们。
他们虽然自称“太行三雄”，但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们“太行三凶”，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是有名的黑道高手，我早就想杀悼他们。
“太行三雄”恼羞成怒，三人一起动手。
但是他们还是被我杀死了。
当然我也受了很重的伤。
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你，背着你杀下了太行山。
这一战，让我成为了武林的神话。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战，也给我带了无穷的灾难。
当我荣归故里的时候，我的家已被大火烧为灰烬，我的父母也被含烟的母亲下毒害死。
这时我才知道，含烟的母亲其实是“太行三雄”中老二柳彦的妻子，她因不下柳彦落草为寇，便带着女儿出走，但她一直深爱着柳彦，得知我杀死柳彦，一恕之下下毒害死我的父母，并放火烧了李宅。
我回去的时候，含烟跟她的母亲一直等着我。
她的母亲一见我就跟我拼命，但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几招就杀了她。
我本来可以不杀她的，但是我恨她，恨她杀我的父母。
含烟看到我杀死了她的母亲，她哭着抱着他母亲的尸体，走了。
而我，我给安葬了我的父母，把刀埋在我父母的坟前，然后远走塞外。
本来，我已决意不再回来了。
但是，我一听到含烟被你们抓了，我就忍不住回来了。
我放不下她。
我永远无法忘记她给我带来幸福与快乐。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含烟她为了气我，竟然杀了你的父亲。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吧！
现在我才明白，人生最幸福的事不是成为名满天下的大侠，而是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
本来我们已经决定，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我们就一起离开这个充满了是是非非的恩恩怨怨的江湖。
然而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我相信，含烟已经到了一个宁静祥和的世界，我相信在那个世界里她一定会获得幸福。
无论结局如何，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4
天地间陷入了长久的寂寞，唯有风雪飞舞。
寒风凄厉，仿佛在吟唱着一出人间悲剧。
龙城从凄厉的寒风中走来，他盯着台阶上的柳含烟，眼神中竟也露出了一丝悲悯。
“她是你义姐。”李南楼道。
“我听说过她。”龙城道。
高小风站起身，道：“龙城，你来这里做什么？”
龙城的目光收回，道：“我来跟你借一百两银子。”
“你可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杀你，你却来这里借银子？”高小风道。
龙城没有说话。
“我凭什么要借给你？”高小风问。
龙城还是没有说话。
“你杀一个人都不止一百两吧？”高小风又问。
“我从不为钱杀人。”龙城道。
“那你为什么杀人？”高小风问。
龙城沉默。
“好，看在你当初没有杀我的份上，我借你一百两，可是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高小风道。
“我等着你。”龙城道。
高小风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龙城，道：“这个玉佩至少可当三百两。”
“我只借一百两。”龙城道。
“你可以只把它当一百两。”高小风道。
“三日后，如果我没死，我定会回来还你这一百两，如果我死了，这一百两我就不还。”龙城道。
“我并不在乎这一百两。”高小风道。
龙城转身，对着李南楼，道：“记着，三日后，太行山寨。”
“我记着。”李南楼道。
龙城转身，走进凄厉的寒风中。
龙城走后，李南楼也走了。
李南楼走的时候，高小风已经不在恨他了。
看着李南楼抱着柳含烟走进风雪里，他突然觉得李南楼是一个很可悲的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很可悲的人。
事实上，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很可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