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下半年,帽子打从废城往碎城进发。对于公务员国考这样的考试,废城作为不入流的三线城市,似乎配不上如此高级的国考,全省所有的考生都一呼百应地投奔碎城而来。
时间向前倒退,当时我和张谅也都报考这次国家级的公务员招考。张谅报考的是重庆的一个进行地质研究的单位,是个科员职位。我报考的是碎城下属县的一个文员职位。2008年的黎明之夜,大家临近毕业,迷茫充塞了整个碎城大学南园六楼的603宿舍。大家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完全不知道将来自己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彼时的2004级新闻专业的学生,603宿舍当推梁大生的志向清晰明白。他要考研,并且计划倘若高中不得,毕业之后就一定去北京。后来梁大生果然去了北京,读研梦是没有希望了,但北京却如樱花烂漫,在遥远的北方招呼这个肥头大耳的年轻人,举步前往。
吕定倒是好像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每天照旧夜不归宿,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无数的破梦里。张谅似乎也在混沌的情感世界里,找到了一个精神的归宿地。他踌躇满志地给自己的未来做了完美的规划,投奔公务员队伍或出国,与他的小爱人双宿双飞。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2008年的夏季,也即柳柳飞往英国留学三个月后,两人甜蜜的爱情闪电般烟消云散了。失恋的阴影重重地打击了张谅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迫使他一怒之下离开杭州去了北京。放眼观看,自从梁大生离开碎城之后,北京便越发遥远了。张谅的前往,更加加深了我对北京的苍凉感。
爱情,就像流沙。于张谅与柳柳那缥缈的感情而言,其实分了更好。两人的爱情实在算不上门当户对,自从2006年的那个夏季,张柳二人正式建立恋爱关系以后,蠢头蠢脑的梁大生就给张谅的爱情下了断言,不靠谱的感情绝对撑不了一年。
不过梁大生倒是失算了。张谅与柳柳的爱情竟然挨过了两年,只是在撑过了两年之后的异国他乡,这段早就不被看好的爱情,还是土崩瓦解了。但倘若说起那两年,柳柳对待张谅的好,大家倒是有目共睹。甚至我们其他三人一度对张谅感到嫉妒和愤慨,可惜在这段门不当户对的爱情里,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加上凤凰男与白富美的地位悬殊,最终致使两人的爱情分崩离析。
2007年9月大三开学以后,张谅报名了秋季的公务员招考,因为闲极无聊我也随大流趟了这趟浑水。但结果自然却一败涂地,笔试也没过。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心说******,坑爹的公务员制度,不知道要害死多少像我们这样一根筋的白痴。
很久以后,我逐渐原谅了当初幼稚的自己。自我安慰,想公务员无非就是政府腐败贪污的温床。后来看见不知真假的梅得伟杰夫说的那句话,我就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老梅说,一个国家的青年人对公务员的热衷程度可以看出这个国家的腐败程度,年轻人考公务员的越多,说明这个国家的腐败程度已经太严重了。
只不过,立志从政的帽子完全不这么看。“你不懂政治,小样。”帽子轻蔑地说,“如果想出人头地,你不靠考公务员往上爬,你告诉我还有其他招数么?”
我鄙视地看他一眼,说,所以你就这样卖命地从废城跑来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还敢在我眼前大言不惭!
考试那几天,我把帽子安排在南园603宿舍住了几晚。2007年即将谢幕的前夜,毕业季的秋凉与伤感的氛围越发强烈。梁大生已经在谋划离开碎城前往北京的事情,这是他的备选项。有一次梁大生从教学楼自习回来,神神秘秘地跟告诉我说,他觉得自己考研成功的几率非常渺茫,所以要做好两手准备。我自然看出他的坚决,他眼神中透露出的考研或将失败的无奈和前往北京的坚定信心,同时促发我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画一个未知的地图。
张谅除了准备应付公务员考试,杭州也是他的目的地。他说如果公务员考试不第,杭州将是他飞往英国和柳柳相会的垫脚石。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也开始像吕定一样,很少回到宿舍来,无所畏惧地做着与柳柳重逢地美梦。但其实只有吕定才像个正经的大学生,闲云野鹤一样的和她的同居女友住在校园外,静观大学四年即将画上的匆匆结尾。
我以为那才是一个大学生真正的生活。毕业前夕,张谅和吕定已经很少在宿舍里居住,偶尔回来一次,不是找自己的书本,就是往外运输自己的被褥和一些生活器具什么的,我们很难再碰见一个照面。见面几率最多的是在不固定的教室里,辅导员或专业课老师发表毕业或离别感言,才能有幸看到他们日渐陌生的面孔。
除去张谅和吕定,宿舍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居住了,很快帽子和梁大生就混得再熟悉不过。离别分手的惆怅,无限期地侵袭着即将离校的学生,宿舍管理员已经懒于管束那些脚步匆匆的学生。一些陌生面孔、甚至社会闲杂人等,来来去去穿梭于男生宿舍的现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像极了一尊未被开化驯服的山神。
那时候,石楠楠已经进入碎城大学,在北园开始了她如花似玉的大学时代。2007年的秋季,在林婉儿死去整整一年,石楠楠和我的恋爱关系刚刚确立以后,我的大学时代正式进入颠三倒四的倒计时阶段。但好在即将毕业离校之际,公务员考试复习的压力和维系刚刚建立的小爱情,细致入微地分散了我与母校告别的悲凉心境。
转眼到了2008年上半年,公务员考试成绩相继揭晓。张谅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重庆地质矿产研究院的复试名单,并在碎城大学的校园光荣榜上,疯狂地霸占了数月的头条。我已经没戏,考试成绩光荣出线,但没有进入任何一家单位的复试名单。
梁大生的考研成绩也出来了,不过比之我的凄凉遭遇,他就只能凄惨地苦笑了。当年朝气蓬勃的文学青年梁大生,在距离复旦大学百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他以低于过档线20分的成绩,挥挥手沾沾泪滴,打点了一包破烂行李,正式乘坐仲夏的列车北上,离开碎城去了北京。
送别之时,即时告别之日。梁大生曾写下一首别离的句子,曰:此日与君别,不知何日再见君矣。至今思来,不胜唏嘘。而凤凰男张谅,在欢天喜地前往重庆参加二轮面试之后,最终以惨惨兮兮的悲愤之情离开重庆那个伤心之地,去了杭州。也正是从那时起,闲云野鹤一样的吕定,与我们没有告别没有留言,莫名其妙地彻底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2008年的四月,帽子打来电话报喜,分享他经过二轮面试,考上公务员的天大喜讯。那是个当村官的工作,在旧城一个并不富裕的小镇上。我也算好命走了****运,眼看公务员无望后,日夜不停地奔赴在各个招聘会上,并很快谋求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就在帽子来电报告他的喜讯不久之后,我分别给旧城的帽子、北京的梁大生,以及杭州的张谅去了一个电话,庄严地宣告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老子终于找到工作了孩儿们,做房产销售,以后我要发大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