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国第一大都市MH。
“一百块三张，二十块两张，十块钱一张，五块钱两张，一元硬币七个，一毛硬币三个，一共三百六十七块三，房子还能住两天，退房时押金能返回一百快，已经到极限了么？”
青年叹了口气，把散在桌子上的钱收回口袋。
窗外的喧嚣与他无关，大都市的繁华与他无关。青年点燃了一根烟，瘫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把烟吐向破败的旅馆天花板，就像他在大学宿舍里经常做的那样。
大约一个月前，瞒着所有人，青年独自一人悄悄跑到了这儿。来这里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甚至都没有考虑。只是无意间想起别人说过的“想挣钱就该去MH闯荡”。青年便踏上了火车。对他来说，比起求职，这更像是一次冒险，他乏善可陈的人生的第一次冒险。
第一次坐的卧铺火车让青年感到惊讶，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公路让青年感到惊讶，难吃而昂贵的食物让青年感到惊讶，口袋里钱流失的速度让青年感到惊讶。
忽然想起的闹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时间到了么。”青年嘟囔了一句，起身走出了旅馆。
今天是他来到MH市的第26次面试，26是他的幸运数字。“如果这次还不行，就回去吧。”青年暗自对自己说道。
某座写字楼，一个满脸胡渣、带着茶色墨镜的面试官。
“姓名？”
“李想。”
“年龄？”
“23。”
“毕业学校？嗯。你不是本市的？”
“是，我来自HC省，大学也是在HC省的。还有3个月毕业。”李想说。接下来他会问我为什么要来MH市，为什么要来？我自己还想知道呢。李想暗自想道。
“就是说还没有毕业。嗯。你这个学校我们没有听过啊。为什么不留在家乡，选择来MH市呢？”面试官松了松领带，向后仰去。
“是当地的一所普通二本。”李想答道。面试官身后的落地窗外，视线被一座座玻璃大厦阻挡，这里看不到蓝天白云，感觉不到微风拂面。
没有得到回答的面试官显然有些不满。“嗯。你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说说你的专业吧，说说你对这个专业的理解，以及为什么希望加入我们公司。”面试官点起一根烟。
“我从小就有热爱语文这门学科，从开始上小学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在网上抄来的自我介绍，李想已经重复了25次。为什么你穿着棕色西装竟然搭配亮黄色领带？为什么你的左手在桌子上一直不停的敲啊敲？为什么在面试我的时候你竟然抽烟？为什么你。
“嗯，停一下。你刚才说你母亲是中学语文老师，给了你很大影响。是吧?具体是什么样的影响呢？”面试官的突然提问，打断了李想机械式的默背和胡乱思考。“还有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流是对话式的，为了让我们互相了解。而不是我提问，你默诵，你明白么？”
随着面试官指间烟雾的缭绕，掩在笔筒后面的蟾蜍镇纸忽然映入了李想的眼眶。他家的书房里也有一个，大小，形状，颜色，材质都差不多的一个，廉价的地摊货。每次妈妈教训他的时候，都要不停嘴的说上好久好久，每次他都一句话也不敢回，只是低着头盯着书桌上的蟾蜍镇纸。最后妈妈离开，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不许动，不许坐，不许吃晚饭，他只能默默的站着，盯着那只他作为三岁生日礼物的蟾蜍镇纸。
“这位同学，你听到我的话了么？”久未得到回复面试官提高了音量。
李想猛抬起头，这是进入这个房间以来第二次跟面试官眼神交汇。墨镜后面的眼神是大概嘲笑吧，他看不清。语气、神情都是这么的不屑不耐烦。李想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厌倦，无法言说的厌倦。
李想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忽然间笑了出来：“老子不干了。”
回到旅馆的房间，不到半个小时李想就收拾好了全部行李。其实他总共也没有多少行李，还未能装满一个皮箱。说来有点可笑，为了节约资金，李想租的是一个大学宿舍般的6人上下铺间。这里住的都是来MH市打拼的底层劳动者，短期的有，长期的也有。早上不到6点大家就起床离开，晚上回来最早也要7、8点，有甚者后半夜才回。没有面试的日子，李想整个白天都窝在房间，以6人间的价格享受着单人间的待遇。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李想竟然没有和同屋子的人说过一句话。
旅馆的老板是个当地大妈，或许是这行当经营太久，见了太多闯荡MH又逃离MH的故事，些许皱纹的脸如扑克牌一般毫无表情。只有当她养的猫跳到她怀里的那刻，表情才会有些许变化。“405号房4号床，差两天满一个月。但现在已经过了下午4点，这的规定是下午1点前退房，之前已经说过的，算一天。你可以住完今晚在走，押金100块，一天房费40块，一共140，收好。”
“不了，我现在就走。”李想接过钱，朝着这旅馆深处又望了望。一个月，就这么结束了。
“没登过秦天塔，可不算来过MH。”旅馆大妈忽然说，“秦天塔这阵子在做活动，凭这个去的话可以免费登塔。”大妈递过来一张优惠卷。
秦天塔，世界第一高楼，2317米，210层。MH市，甚至可是说是C国标志性建筑，MS公司和C国政府共同出资，建成于一年前。“不登秦天非好汉”的标语是是秦天塔还未建成时就打出的口号，如今已经举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妈说的秦天塔做活动，登塔免费都是真的，这几天在路上到处都看得见广告，同房间的人在半夜里谈起这件事，他也听到过。只是她没说免费的只有下面的40层，凭那张卷参观的话，在秦天塔的消费她会得到提成。
“不去看看么，年轻人？你可以把行李免费寄存在这儿。”大妈生硬的挤出一丝笑，晃了晃手里的招待券。
“那我就去看看吧，谢谢老板娘了。”大妈的面孔让李想感到烦躁，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不登秦天非好汉么？罢了，去转转吧。去转转，然后告别这个城市。
“行李就先放在这里了。”李想接过优惠卷，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梯。某位哲人说过，“我的全部行李就是我自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想到这儿，李想不由得苦笑出来。今天这是他第二次笑出来，自打来到MH市，大概也是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