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内,全身黑衣的中年男子将手中的纸条轻轻吹干,塞进绑在鸽腿上的鞘桶内,任由雪白的信鸽啄食干净手中的苞米粒,呼扇着翅膀直冲云霄,片刻的功夫的就不见了踪影,男子的目光尾随着信鸽小巧的身影迟迟也不肯收回。殿下,五年前埋的伏笔终于起效了,顺带着还有名震天下的太极观,想必夺嫡之路有了这两个强大的后援,前途定是一帆风顺吧,也不枉费小人多年来的漫长等待,殿下马到成功之日便是我扬名立万之时,可惜了苦心经营五年的天虎帮,就要烟消云散了,不过为了大计,自己都可以牺牲,何况是一群地痞流氓,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阴郁的神情一闪而逝,嘶哑的嗓音阴沉沉的响起:“兵分两路,一路人去城内散播谣言,武国公亲自带兵踏平天虎帮,从中搜出私藏多年的官银数千万两之巨,疑似朝堂达官勋贵所有,矛头直指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另一路人马盯死武国公,虽然这老顽固依然掉入殿下精心设计的坑内但仍不可小觑,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段干虎被抓了,还是得罪了武国公府,帮内一干人等被一网打尽,听完手下的报告,鄞州书院做教习先生的中年文士脸色阴沉,桌子上的杯盏早已摔得粉碎,堂下跪伏的两人尽管头破血流可还是纹丝不动的跪着。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笼络了大半个赵国的税银,花费了五年时间才从账目中扒下来的官银,就这样被公之于众。主子专门让自己来料理这笔银子,五年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曾出现丝毫差池。一想到主子知晓后的雷霆大怒,禁不住头皮发麻,打断了主子的计划,不是一死就可以洗清的,“盯着段府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查清楚段干虎这混账玩意怎么得罪老公爷的,还有安排一下,我亲自去牢狱,见见我们的大功臣。”
与此同时,昔日呼风唤雨的段干虎呆在阴冷的牢狱内,望着眼前干硬发霉的馒头发呆,五年前自己还是个混吃等死,敲诈勒索的混混,就因为不长眼冲撞了一位来自京城的贵人,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非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将自己捧到高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从低等下贱的痞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左右鄞州局势的黑帮大佬,连一州知府也得让自己三分,作为回报,只需要定期的将一批批的银两雪藏封存起来。段干虎浪荡混迹多年,深深的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自己在做什么事儿看那些个银箱上的封条就一清二楚了。时间过得很快,五年的官银怕是堆积成山了,从接收第一批银子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心安理得得过且过,段干虎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府中还埋着的定-时-炸-弹,也想过就此罢手,只是陷得越深越难全身而退,不说地下的官银,自己头上的主子也不会轻易的让自己退步抽身。更重要的是自己太过于贪恋权势,迷恋金钱。很多次面对着地下金库内成箱成箱的官银,大汗淋漓,一锭银子就可以让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何况是这么多。五年前就上赶着把头了伸进去,现在收网了,无形的绳索已经牢牢实实的锁住了脖颈,引颈受戮大概就是这样了。高处不胜寒,懂的这个道理只是早已身陷囹圄。
太极观,这个屹立在大赵的庞然大物连皇室都得礼让三分,自己居然想着蚍蜉撼树。被武家军持刀举枪的押进了大牢,才从衙差的口中得知了真相,三个孩子中,最恐怖的不是自己暗自认为的觉远寺小和尚,而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进退有度的小道士,太极观关门弟子,这个就连当朝太子,勋贵后裔都不敢招惹的人物,自己一个小小的地下帮会拔了头筹,明杀暗害,无所不用其极,天王老子都保不了天虎帮,罪魁祸首的自己连同那个吃喝玩乐的儿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段干虎在牢狱中默默祈祷,死则死矣,千万别查出那批本不该存在的税银,得罪了太极观顶多一死,要是要自己的上头知晓了这批银子的得失,诛家灭族都算是轻的。
大赵国地域辽阔,民风彪悍,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圣明贤德。赵国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安居乐业,也算是位守业有成,宽厚仁慈的帝王。自古皇家无兄弟,有了老子打下的一片大好江山,几个儿子就不安分了,尤其是皇帝陛下还未册封太子的情况下,几位皇子小心思不是一般的多,各自拉拢派系,占据山头,为自己争取皇位添瓦加砖,朝堂里的人力资源瓜分赶紧,就把手伸向边疆大吏,很不幸身处鄞州的武国公成了众皇子口中的香饽饽,这位老头子带兵打仗,在军中很有势力,很多镇守边疆的将佐大官都出自武国公门下,只要拉拢住武国公,相当于控制了大半个赵国军队。除了年幼的五皇子,四个争权夺位的皇子都先后派人拉拢,逢年过节的总有孝敬送****。武国公心知肚明,一概不拒,来多少收多少,对于使者的暗示全然不见,一次一次的在四个皇子中间打擦边球,人老成精,朝堂的浑水搀和不得,作为朝堂上仅存不多的老古董,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为了将这个老家伙拉下水,二皇子就很明智的采纳了手下智谋团的注意,隐而不发,等了五年或许更久的时间,直到自己四弟露出了马脚,才致命一击,将这批早已知晓的官银送到了武国公的手里。即使成了我的人,起码也不会相帮老四,依着老四做事不计后果鲁莽的性格,做假账谋税银五年之久才积攒了些许的家底,这次被武国公连窝端起,不记恨才怪,这样一来,皇位就离老四更远,自己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有了褚欻的策划,一时间鄞州城流言蜚语四起。
“听说没,段府发现了大笔的官银”
“是啊,没见整个段府都被官军围得严严实实啊”
“走,去茶馆听听”
“一起”
人群中几个墨盟帮众对视一眼,消失不见了。
“今日我鄞州城之内发生了一间惊天大事,得罪了武家小姐而被灭帮的段干虎原本就是私逃在外的钦犯,靠打家劫舍起家的,从洪元二十二年起,就出没于我赵国各地,专门侵吞额外的税银,像颍州,安西郡等等。传闻这恶徒身后还有朝堂大官为靠山,这也就是为什么敢打劫官银却不曾立案侦缉,段干虎这厮逍遥法外数年,古语有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合该报应,现已关押在牢狱,不日处斩”说书人说的口水四溅,四下里议论声纷纷而起。
“国公爷此举真是大快人心”
“欺压百姓,还抢占税银,简直是死不足惜”
坊间传闻不断,人群中混杂的黑衣人面面相觑,还未等造谣,就已经起了风声,正合心意。
武国公做事快刀斩乱麻,很快段干虎就被带到了国公府。身后一溜烟的跟着几个差役,当着他们的面儿提走了罪魁祸首,知府大人那吃罪不起,只得一路小跑,候在府门。
面色憔悴的段干虎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页罪书就轻飘飘的落在面前。武国公厚重的声音响起:“老夫不管你身后是何人,有什么通天的背景,私藏税银是什么罪过,想必你很清楚,也不用多说。画押签字吧”
段干虎也算是一方豪杰,迟疑半响说道:“国公爷,小人命贱,可也懂得义字当先,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会攀咬任何人,这事就是我自个儿做得,要杀要剐冲我来。”
“恩,算条汉子,不知道你那独子是不是跟你一样硬气”明知这家伙肯定不会说,但还是得试试,起码知道他上头是谁。“先看看这些罪证吧,认不认不在于你”
半柱香的功夫,段干虎不敢置信,原本以为今儿这关是过不去了,有多少的税银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别说一箱就连一锭官银都不是自己能弄到手的,国公爷打算提审他,为的就是扒出自己幕后的上司,顺藤摸瓜查出主谋的,刚刚国公爷就拿自己的独子威胁,可段干虎心里明的跟镜儿似得,大不了自己父子俩共赴黄泉,要是招了出来,这一家子的人真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让。谁知罪名就这么简单:抢劫税银,图谋不轨。
而且税银的数量明显不对,藏一批银两自己就会记账,事关身家性命,段干虎绝对不会记错,整整两千四百万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这份罪诏上只有区区六百万两,难道这老家伙打算私吞,可是这事儿肯定闹的满城皆知,知府衙门不会不过问的,大赵国建国以来就没有数量如此巨大的贪墨税银案,只手遮天是真,可是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国公爷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对这批官银下手?
看出来段干虎的迟疑,武国公示意手下人上前画押。
“国公爷,数量……”段干虎还没说完话,边上的侍卫手中的刀鞘就狠狠的拍在脸上,剩下的半句话化成了血水,湿透了脚下的罪纸。
“很简单,你想保住你身后的人,我想保住身边的银子,莫以为老夫不理世事,就好招惹,潜伏到这份上,不给你们送份大礼都对不起我家孙女。你很清楚,你就是一枚弃子了,就算国法容你,你身后的主使者会让你这知情者安安稳稳的活过十五吗?你就是活死人了,看在你还有分忠义,护犊情深的份上,老夫会给你一个痛快,至于你家小子,还不曾知晓你干过的这些勾当,老夫尽量保他便是了”抽出新的一张罪纸“签吧”
“唔唔”段干虎对着眼前的纸张视而不见,流着泪对着国公爷狠狠的扣头谢恩,死则死矣,能保住段家血脉就是上天开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