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奎
山风一来,可想而知那风味着实独特,可是年三十晚上谁不想看那场精彩的晚会?但排长又怎么好意思在电话中讲得那么明白呢?于是就来了那场骗局,把我诓上来了。
每至节日,甚至每每坐到电视机前,我都会想到那个哨所,在我的一生中,第一次真正从心灵深处体验到愉悦和满足,可以称之为享受的,恐怕就是在这个哨所里度过的一个良宵了。
7年前的夏天,我带着我的全部家当,从军校分到岳圩边防连当军医。连队住得很远很偏,坐落在拥挤的山谷之中,分为3个大大小小的阵地,其中就有一个叫做“排头山”的阵地,阵地不大,屏风样地立在半边山上,山那边是崖,哨所就在山崖上,一条中越共有的小路,像一根长长的线缠绕在山坡上,哨所就是线顶端的那只风筝。
哨所里一名排长带9个兵,10种方言很和谐,10个兄弟很亲密,他们共守一个山头,共望一片星空,共读一封家信。粮食和水,都是弟兄们用肩从很远的山下扛上来的,一斤水要消耗一斤汗,菜呢,5天买一次,像过节一样,扛回一大筐。台阶旁被开垦出一块块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大小盆地,上面栽葱养茄,很是热闹。几朵金黄的南瓜花,便是士兵们微笑的酒窝。
四季变更,他们的视野由青变黄,由黄转绿,生命在日历上缓慢地徜徉,缓慢中愈见坚贞。
我有幸与他们为伍,但真正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还是在那一个晚上——大年三十,一个万家团圆的好日子。那天排长打电话来说有名战士发高烧,请我去看一看,并反复交代要带10个口罩。我想也没想,背上药箱,一名手提冲锋枪的战士陪我上路。迅速穿越那片危机四伏的谷地,爬上600多级台阶,来到了哨所。
进了哨所才发现自己受骗了:根本没有病号,但口罩的确需要。原来,不久前岳圩镇的电视台“罢工”,电视信号在房里无法接收,唯有把电视机搬出去放在厕所顶上才能勉强观看,而厕所前面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是一块菜地,山风一来,可想而知那风味着实独特,可是年三十晚上谁不想看那场精彩的晚会?但排长又怎么好意思在电话中讲得那么明白呢?于是就来了那场骗局,把我诓上来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晚上除了两名哨兵站岗外,其余的人都手拿冲锋枪,怀揣手榴弹,把小凳子摆在菜地边上依次入座,与全国人民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只不过当普通老百姓在温暖的炉火旁吃着点心欢声笑语热热闹闹时,他们却戴着口罩,把音量放到最小,沉默地微笑着,口罩外露出的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一眨也不眨,笑意盈盈,那份满足和喜悦的神情,直至今天,许多年过去了,我一想起仍激动不已。
我有幸与他们为伍,我有幸在这种不同寻常的环境中,体味到那些平凡人单纯朴素恬淡自然的心境。
如今,中越边界早已雨过天晴,那个哨所也不存在了,但那座山崖,那条小路,那些年轻的弟兄,那个特殊的夜晚,却早已变成一种精神,植于我的心中了。
美文欣赏
翻开我们生命的日历,大多是最平常、最普通的人生经历,但其中却记录着我们的成长,见证着我们的追求。随着人生四季的变更,当已到暮年的我们再次阅读往事时,就像重回那除夕夜的哨所,那绝不仅只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