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君庭轩的相邀,凤麟炎已然不管凤青瑶去了何处,只是百般交代,为女子者需矜持。
凤伊舞在院子里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依旧什么都做不了。思量之余,开始将小心思打在本本分分待在兰秀祠的张氏身上。
骄阳似火,碧绿的湖水边纵然芙蕖高挺,仍无几人问津。
丫鬟们打着精致的油纸伞,凤青瑶与莺清月二人在其中慢悠悠地行走着,唐瑜则是不停地同君庭轩攀谈,每每欲是勾肩搭背,君庭轩就会噙着一抹笑容,然后将他的手使劲儿打下来。
没有办法,莺清月也不搭理他,君庭轩也嫌弃他,唐瑜只好开始与凤青瑶随意闲聊起来。
未有醉意的他却也不怎么清醒,说起话来模棱两可。
既是如此,凤青瑶便也懒得理会他,一时之间,四人成行,一人落单。唐瑜咬咬唇,兀自一人率先往前而去,只一会儿,额上便是透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诶,你们看,那是不是条大鱼在浮动?”
唐瑜瞧见湖水中有一抹波澜,连忙指着那儿向莺清月献殷勤,凤青瑶在一旁看了连连摇头,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能从这样吊儿郎当的他身上学会谋略。
“不好,是有人溺水!”君庭轩眼疾,众人连忙定睛,确是如此。
唐瑜仓皇间,君庭轩已经拍掌让暗卫将人给救了起来。
湿漉漉的人一经落地,水立刻往四周漫延。
那人一身粗布青衫,散乱的发丝只被一根黑布条系着。暗卫正在救治他之时,凤青瑶却把注意力落在了唐瑜身上。
她发现,此刻的唐瑜,正在暗暗地摸着鼻翼。很明显,他在斟酌事情。
难不成,他认识这个男人?
“噗……”
男人的胸膛被暗卫不停地按压着,不一会儿薄唇就吐出了一口污水。
暗卫眼见任务已成,朝着君庭轩点了点头就消失在了绿意深处。
“你还好是遇到了我们,要不然,这个时候,恐怕就要溺死了!”凤青瑶一挑眉头,声音格外脆耳,而莺清月则是抬手压了压胸脯,惊魂未定。
“不是还好,他本来就是想死的,是我们多余了!”唐瑜扭头朝凤青瑶狡黠地眨了眨眼,似是在挑衅。凤青瑶倒是不解他为何如此确定,正等着那男人反驳他的猜测呢,结果,男人双目一瞪,反倒是真的恶狠狠地别了凤青瑶一眼。
男人整个人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瘦瘦小小,文弱至极。
“你们为何救我?”
“那就再丢回去吧!”君庭轩冷眉抬了一下,刚要挥手,却被凤青瑶一下给拦了住。“再丢回去,岂不是便宜他了!”
“那你想要怎么做呢?”君庭轩凝着视线,嘴角的笑意显而易见。男人只瞥了一眼就觉得背脊发凉。
“唐公子,是你先看到的人,若非你指,我们可都没有注意,那样的话,他想死我们就不会救他了,现在倒好,狗咬吕洞宾了。”凤青瑶佯装无可奈何般耸了耸肩,斜倚在莺清月身上,盯着唐瑜的眸子满是期待。
唐瑜并没有直接回应,反倒是仰头爽朗地笑了出来。
男人只觉自个儿被耍弄了一般,刚恢复血色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们……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不过是一时情急才说错话语而已!”男人跺了跺地面,使劲儿从咬紧的齿间吐露一句。
凤青瑶却不领情,小嘴仍旧是嘟着:“我们怎么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呢?若是想死,大可在屋梁上悬上一根白绫,免得让旁人看了心里灼急。”
莺清月听得紧捏了小手,她不明白凤青瑶怎地这般绝情,可是,连君庭轩都没有开口质疑,她又能说上什么话呢?
也许待会儿还有转机。
“你……”男人再一次紧咬了牙,想要说的话语随即噎在了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若我有家,何须寻死呢?”男人双腿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猛地一软,随即整个人都泄了气,身体瘫软在地,怎么都起不来。
凤青瑶眼底并无怜悯,反倒是抢在唐瑜前一步又加讽刺:“敢于寻死,却怕活着,啧啧,天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呢!”
“活着难,死了易。”唐瑜别了凤青瑶一眼,早已看出来她的争锋相对。
莺清月很快也明白了凤青瑶的意图。
倘若是别人救人,一定会问清缘由然后一一宽慰,可宽慰了一次两次,问题终会出现第三次、第四次。凤青瑶的言辞虽是犀利,无不戳向男人的心窝子,但越是这样,男人就越能够摆脱当时的困境,继而将心放在凤青瑶的嘲讽之上。
激将法往往是最好用的。
“这位公子说得对啊!活着可真是难,穷苦人家更是难上加难!”男人高呼一声,双手猛地在草地上哗啦一下,一下闷哼,锋利的草刃上留下了少许血迹。
能被草划伤,这双手怕是柔嫩至极,却又是穷苦人家,莫不是个寒酸书生?
凤青瑶思量了一阵,将心神方才了唐瑜之身,她有一种预感,唐瑜这是想要同自己比试比试。既然是如此,她便不能输了。
“呵,读书人,说名利岂不是有负于诗书?”凤青瑶往前一步,特意站在了唐瑜身边,满身的轻狂让人难以招架。
君庭轩瞧出来他们俩的明争暗斗,索性站于一旁不言不语,尽管看着他们二人的言辞博弈。
男人从未遇到过像凤青瑶这样“泼辣、刁蛮”的姑娘,总觉得她在刻意为难自己,每一句话都正好刺在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地方,令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诗书,读了诗书,到头来也是无益于朝野,无益于家中,无益于自己。何用!”男人哀声长叹,手不停地挥摆着,“这世间官官相护,结党营私啊!”
唐瑜见局势全然被凤青瑶掌控在了手中,自然是暗暗拧了眉头,但表面上,依旧玩世不恭。
“薄老板,你瞧,他居然还会说这些话,哈哈,是不是意味着,朝廷之中太过于黑暗了呢?”唐瑜轻笑一声,朝着君庭轩方向踱了几步,君庭轩当然看出了他的意思,急急绕到了凤青瑶的身边,直截将丫鬟手中的油纸伞取了过来,兀自替凤青瑶撑着。
唐瑜突然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错觉,不由地委屈瘪了一下嘴。
“你说得不错,朝廷就是一个黑暗的地方!”男人呢喃着,开始将自己的心酸苦水一点一点倒了出来,根本不管凤青瑶等人愿不愿意听。
不一会儿,凤青瑶便明白了,他寻死是因为自己凭借实力所得的官职被人给买了去。他上衙门去闹,结果被衙役打了一顿关入牢中,三天后出来才发现,家中妻儿老小已经被人赶出了祁城,至今不知去向。
君庭轩知晓买官现象,毕竟有钱人家总想用个无关紧要的官职来彰显一下自个儿的实力,可他总以为,那些本就是内定位“可买”范围内的官职,原来,竟不是自己所想得那么简单。
男人以为唐瑜所说的“薄老板”是君庭轩,再瞧,他的气势果然不同于寻常人。男人从未接触过风花雪月之事,因此并不知晓闻名于祁城的薄老板,当即以为他会是个有钱的富商,鄙夷的情绪满满当当。
“现在的世道,当真是容不下穷人了!”男人刻意对着君庭轩喝了一句,目光悄然落在了他腰间那玲珑剔透的玉佩之上,转眼间更加生气了,“你们这些富人,就爱拿我们寻开心!救我一命,我先在此谢过,但是,我也不会放弃!”
“不会放弃寻死,还是不会放弃状告?”
关系朝廷的事儿,凤青瑶一下就起了兴趣。她瞥了瞥稍显无可奈何脸色的君庭轩,差点儿嘲笑出声。
要知晓,君庭轩可什么都没有做,莫名被一句“薄老板”给坑害了,不过这男人,当真是仇恨富人。
那么在寻常百姓中,这样的人自然也是不少。
凤青瑶突然有了个让君庭轩招揽民心的办法,只是现在,还是先得搞定面前的颓唐男人再说。
被一个姑娘如此教训,男人当然面上挂不住,可他本就不善言辞,当下更是心烦意乱。阳光不停地烤着他的身体,水雾隐隐腾起,他搔了搔头发,突然间将腰杆给挺直了。
“状告不成,我就要死在这儿,我要让你们这些富人看看,穷人是如何维护自己的颜面的!”
自以为气势凛凛,男人趾高气扬,可他并不知晓,这么点小伎俩在凤青瑶面前还不如自己身边的紫曦呢!
唐瑜知晓自个儿已经输下一阵,嘴角虽有笑意,却在一旁不再反驳。此刻的他更想知道凤青瑶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因而一心注意着莺清月。
可莺清月听着他那细弱蚊蝇的声响,根本就不想扭头回应。
“如何维护?就这样,用自己的尸体维护?哇,你还真是厉害呢!”凤青瑶扯亮了嗓音,根本就不顾自个儿的小姐身份,好在周围并没有几人。
男人皱着眉头,可礼数让他站定了身体。
“你这姑娘,如此不好好说话,难道不懂做人需要积德吗?”男人本就心烦,当下很快就迁怒到了凤青瑶身上。
凤青瑶也不生气,眸子里的诡谲不停地投射而出。反倒是君庭轩眼见男人对凤青瑶如此无礼,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随手将方才捡起的小石头掷了过去。
石头稳稳地砸在男人的腕上,男人闷哼一声,看着手腕上的红痕,却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