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冬天的早晨,遇上太阳很好,但还是很冷的天气,北京人习惯上叫做“干冷干冷的”。带好帽子,围好围脖,把手缩在袖筒里,一低头,推开屋门,冒着扑面的冷气冲了出去。这时来不及在家吃早点的肚中无食,更感寒冷难堪。一路小跑出了胡同口,到了大街上,看见边上三五个人正围着一副担子,热气腾腾地吃着什么,跑过去一看,嘿!好东西!“掌柜的,来碗——”
叫一声掌柜的,是北京人出自肺腑的诚挚而朴实的礼貌话。其实售物者,只有一副沉重的担子,连间房、连个门脸都没有,哪里还谈得到“柜”,又如何“掌”呢?但这句称呼,也正如他那副担子,是温暖的;那个被称为掌柜的听了也热乎乎的。只见他戴着毡帽,穿着蓝布大棉袄,系着围裙,戴着白套袖,便马上从一头架子上拿了一只碗,到担子另一头的锅上,一手又拿碗又掀锅盖,一手抓住勺柄,随着一股扑面的蒸气,已经舀出一勺混合熬的糊,倒在碗中,立刻盖好锅盖。锅盖上还有一层板,放着一钵芝麻酱,而且很奇怪,略微倾斜地放着。他左手将碗捧到钵边,右手把插在钵中的筷子拿起,用筷子尖从芝麻酱表面挑起拉成丝,刷、刷……洒在糊上,像织女穿梭织罗一样,没几秒钟,就把那碗糊的表面布满了,似乎像美人蒙上一层面纱,轻轻的,薄薄的,一层润滑的咖啡色浮在那娇黄色的表面上,比在雪亮的窗橱中看到的巧克力蛋糕还美。洒好芝麻酱,还不算完,就在芝麻酱钵头上,还有一个竹筒,盖上有许多圆孔,像西式五味架上的盐瓶,不过它是竹的。拿起反过来,刷、刷……两三下,那糊的表面上。便落满了香喷喷的芝屑、咸滋滋的盐花,沾点辣的花椒末……由盛糊、淋芝麻酱、撒花椒盐,直到送到你手中,前后绝对不会超过半分钟。
一碗热乎乎的面茶送到你手中,两只手捧住碗,把嘴唇拢起,贴着碗边,吸着,由右往左,热乎乎地一口。而且还要像郑板桥说的,缩颈而吸之,没有几口,便寒意全消,真是又热又香,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