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米”又是何物?简而言之:就是阴人所食之米。其实阴人和阳人一般,也有贪嗔欲,也有受想行识,也有吃喝拉撒等等诸事。
崔判官听说仅用一缸阴米就能破得了案子,自然十分不信,既应诺了一声,先偷偷奔至森罗殿来禀报。
两个阎王听罢,鬼目圆睁不转,杯盏儿落地,叮当作响也浑然不觉,却是都惊得一气不喘,二屁不放,如个泥塑木雕一般愣住了。
良久,森罗王回过神来,狐疑道:“竟有这等破案的:只要一缸米?”
“我亲眼见他用一幅帷幔,一面皮鼓,几方砚墨就破了正平府的千年积案。”秦广王道。
“还果真是一个奇材啊?我倒要见识见识!且抬一缸米去,看他如何破案!”森罗王深为不信。
崔判官领命,转身离去。森罗王喝退了众舞女,与秦广王相互搀掖着径离了酒宴。
******
诛心大殿上,官案左旁早已放置了一大缸阴米。森罗王端坐大殿中央,秦广王陪坐左侧,两厢鬼卒一个个手执兵械而立,甚是凶恶的样子。时造靖、关元、崔判官都站在殿阶左边。
崔判官一时宣报了名单,本案众鬼接二连三地被押至殿下,须时俱到。被告大多油头光面,一副富态,并不惊慌。反倒是那村民申缺等一群告主却愈显得荒馑模样。
时造靖二话未说,先围着那大米缸,口里咪里嘛啦呼哩呼啦颂上一段胡诌的偈子,然后用右食指在阴米里画了数圈,遂走至案前,取惊堂木猛地一拍:“我今日奉玉帝之命前来审案,我心中早已知道罪犯是谁,你们一个个要老实交代!”
殿下众鬼听说,一派哗然。
森罗王复一拍惊堂木,禁止了噪杂声,喝道:“申缺!今日我请来审案高人,替你审案。若破了,你自投生去;破不了,也自投生去。若还要纠缠不休,只有送你去阿鼻地狱去了!”
话音刚落,申缺就从村民中走来,也不磕头也不鞠礼,大嚷道:“你这鬼头,无非走个过场。这阳上阴间都是一个样子,我往哪里投生?倒不如住在阿鼻地狱,还自在快活些。”说完,申缺悲凉的狂笑不已。
在殿的诸众一个个面面相觑,心惊胆颤。森罗王遭了一顿抢白,遂阴沉了脸色,欲怒无语。
“申缺莫恼,片刻我就会还你公道。你先退到一旁,我来审案。”时造靖道。
申缺翻了一个白眼,退下。
时造靖环视殿下一番,然后側身指着那一缸米:“这是玉帝所赐的神米,灵通神异,自会辩出凶犯。你们想要洗脱疑犯的罪名,就要咀嚼这些神米,咀嚼碎了,就吐在此案上,不一会儿,便可真相大白。现在你们就一个个上来,咀嚼此米。”
森罗王听他这般说,又觉好气又觉好笑,一双鬼眼瞪着时造靖,悻然暗道:我看你究竟能搞个什么名堂出来。
秦广王、关元、崔判官也都稀里糊涂,睁大眼睛,欲看端倪。
那些被告疑犯惊愕相望,有的佯装镇定;有的抖抖瑟瑟。告主们无不欢欣,跃跃欲试。
殿卒早已大步走上前来,揪住一个疑犯领至米缸旁,时造靖就从缸内捧出一小撮阴米令他咀嚼,咀嚼碎后吐在案上,复被押至一旁。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众嫌疑犯走马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上来,嚼咀阴米,然后吐在案上。随后告主们也都照例而行。
过了两个时辰,那案上已堆了两堆米。鬼犯们也分列了两队,站在殿下,一个个睁大眼睛,不敢喘气。
诛心大殿上,静静寂寂,鸦雀无声。
森罗王见事已完毕,就没好气色问道:“先生可是破了案了?”
时造靖道:“正是!真相已是大白!只看陛下如何定罪了?”
森罗王点了点头,猛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道:“若真拿住了凶手,自然要让他受尽地狱的各种刑罚,永不超生!”
话音未落哩,只听到殿下“啊吔”一声惊呼,左队里有一个胖子就吓瘫在地上了。
时造靖觑见,既命殿卒将那胖子拖将出来。那胖者再也站不起来,浑身颤抖道:“大王饶了我吧!我可是送了你无数珍珠呀。”
森罗王大怒:“你这吓破胆的沈官头,居然乱说昏话。这时先生还没判呢?你哪来伏罪!速退下!”
那胖者沈官头忽有所悟,便欲爬将下去。
时造靖跨步上前,拎了他的后领拖了回来:“正是你等一干恶人!”
沈官头全身筛糠麸一般,哆哆嗦嗦,再也站不住。时造靖命将左队一干鬼众全部提押出堂。
那些鬼众果然都慌恐不安起来。内有一个壮鬼忽道:“先生有什么证据断定就是我们?”
时造靖坦然一笑:“此米乃上帝所赐。不是案犯者咀嚼了,吐出来的必是潮**物;是案犯者咀嚼了,吐出来的必是干燥之物。如今案上分得明白,铁证如山,还敢狡辨!”
那壮鬼一惊,续之故作镇定的大笑道:“这是一面之词,怎么能叫人信服?”
森罗王虽觉有些道理,却不能叫人尽服,亦道:“仅凭此米的潮润和干燥之分来断案,实难叫人心服口服?”
“哼哼……好!”时造靖冷笑道,“那么就请陛下也咀嚼一口神米,吐在案上,然后我再来说个仔细。”说过,撮了一小口阴米,送在森罗王的眼前。
森罗王骨碌了两下鬼眼,伸手接过阴米,投入口中,神静气闲地砸吧砸吧咀嚼碎了,吐于案上,那阴米果然是潮粘粘的一坨。
时造靖道:“陛下可信服了?”
“本王信服什么?”森罗王依旧懵懂不知。
“陛下可是本案案犯?”时造靖问道。
“本王岂是本案案犯!”森罗王微怒。
“陛下不是本案案犯?”时造靖又紧追问一句。
“本王当然不是!”森罗王理直气壮。
“好!”时造靖大叫一声好,“就是因为陛下不是本案的案犯,才会心静气闲的咀嚼此米,所以吐出的大米自然与往常一样,潮润粘湿,这正与案上这边一堆阴米一般。”
“一般又如何?”森罗王仍然不解,“就请时先生说说高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