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之后,俞乐雪第一时间就是找自己的母亲。
路过客厅,俞乐江正在念书。她先是走进俞母的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人,这才想起这个时候俞母不可能待在房间里休息的。
她走回客厅,问俞乐江:“小江,妈呢?”
俞乐江回答:“出门了。”
“去哪了?”俞乐雪有些着急,说话语气中没由来地多了点火气。
“也许是去后山了吧。”俞母整天忙忙碌碌的,哪怕是在冬天也是如此,山那么大,俞乐江也不可能完全知道俞母会到哪里。
俞乐雪走到门外往外眺望了一眼,被白雪覆盖的大山延绵不断,隐约只有几处人烟,但唯独不见俞母的身影。她急躁地转身回到屋子里,手一用力,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让俞乐江一惊,手里的铅笔险些折断。
她在客厅里转了几圈,连带着俞乐江的头也跟着她一起晃来晃去,实在是没有办法专心念书。
“姐,你急什么?”俞乐江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俞乐雪说不出来。
十几分钟前,她刚刚知道了俞母十几年前的经历,那对她的冲击力特别的大,而自己的身世之谜也让她突然没有了安全感。她迫切地想要回家,想要回到俞母的身边,想要亲自确认一下,俞母到底是否真的已经把过去放下了。
尽管她每一天看到的都是个无比正常的俞母。
这种心情很微妙。
她突然猛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出去找找”,就跑了出去。
俞乐雪最后是在自家的菜地里找到俞母的。
看到接近四十岁的母亲正蹲在冰天雪地当中,用手里的铲子不断地铲着地上的雪,只为了给自家种的菜苗一小块沐浴阳光的余地。
俞乐雪走过去,大大咧咧地蹲在她的身边,有几片雪花飘落,从她白皙如奶脂的脸庞擦过,轻飘飘的。
“妈,咱家的棚子呢?”
俞母又翻开一小块雪,她定睛一看,发现雪的下面就是她家的塑料棚,被人恶作剧毁坏了的塑料棚。
她生气地说:“又是哪家不懂事的孩子干的?真是欠揍!”
俞母微嗔道:“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家不许说这种粗话!”
她吐吐舌.头,这种母女间的日常小互动让她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俞母说:“有时间生气,还不如帮妈干活。”
“好嘞!”她大声应道,然后风风火火地起身去拿工具回来帮忙一起除雪。
母女俩在大冷天里赶着活,倒也不觉得冷了。
俞乐雪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妈。”
她装作随意的样子问道:“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少问过这种问题,因为害怕自己一问,就会勾起自己与母亲的悲伤,弟弟出生时俞大海已经去世了,所以他对于这个生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当她知道俞母跟俞大海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之后,她就觉得,一旦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俞母的反应应该会比较奇怪。然而,并没有。
俞母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怀念亡夫的女人一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目光落在漫无边际的远方,说:“你爸他啊,是这个世上最憨厚、最诚实、最可靠的男人!”
评价竟然这么高?
俞乐雪一愣。
按理说,俞母现在肯定是想起了来到俞家村之前的事,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怀了俞乐雪,也许,俞母早就结过一次婚了,只是因为失忆才错嫁给了俞大海。一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觉得特别难堪,甚至,会把这些过错都推到那第三者的身上。
可是,俞母对俞大海竟然也是有感情的!
俞乐雪的心情又复杂了。
要么,俞母之前结过婚,但是她不爱那个男人,只爱俞大海;要么,俞母没有结过婚,那个男人跟俞大古一样。
无论怎么样,她俞乐雪的父亲,在俞母心里可能一直就是个特别不好的存在,有这样的一个血亲,她觉得羞耻又难过。
俞母埋头干自己的,但也隐约感觉身边的女儿情绪有些不对劲,她问了一句:“怎么了?很少听你问起你爸爸啊?”
俞乐雪一愣,低下头,说:“我就是好奇嘛!妈妈你以前很少提起爸爸他,所以就突然想了解了解。”
俞母接下来的话明显让她噎住了:“那是因为你们没问啊!你打小就特别早熟,小大人似的,从来不提爸爸。至于小江,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你们的爸爸就去了,不指望他对爸爸有什么念想。”
俞乐雪“啊”了一声,但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怕母亲伤心,所以从来不敢去好奇关于俞大海的事。一直到现在,她反而误会成是俞母对俞大海没有感情,所以才一直不肯跟他们讲起俞大海!
她的眼神闪烁,心不在焉地铲着地表上的一层薄薄的雪,雪的下面是一层薄冰,将菜苗给冻住了。
菜地虽然大,但母女俩一起整理,再不专心也很快就做完了。收拾工具的时候,俞母瞥见俞乐雪手心里一片透血的通红,她将俞乐雪的手抓到眼前摊开一看,白嫩的手心已经被摩.擦地通红,可能再干久一点,手心就出血了。
俞母既心疼又揶揄道:“你啊,到帝都一个学期,手心里的老茧竟然这么快就没了,白白嫩.嫩的,这点活都干不了咯!”
俞乐雪马上想到了商辰,虽然在帝都的家里她经常做饭吃,但其他时候,他都是舍不得让她干活的。商辰知道她的手心里有老茧,每每摸在手里,都感慨她小时候吃过的哭,埋汰手感不好,后来还特地请人帮她护理双手,老茧很快就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个城市女孩呢!
她的双颊微红,但在这脸蛋很容易被冻红的大冷天里并不算特别。她说:“怎么干不了了?手变嫩了,又不代表我把自己的根给忘了!”
俞母说:“其实,只要你在帝都好好学习,然后在大都市里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哪还用得着耕这几亩破土地啊!”
俞乐雪感动道:“我和小江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接下来的几天,俞乐雪几乎整天黏着俞母,但在俞母和俞乐江的眼里,她只是恢复勤快了,俞母到哪里干活,她也跟在一旁帮衬着。
当商辰每天按时来给俞乐江上课的时候,经常还见不到俞乐雪的身影。他知道俞乐雪这些天都在纠结自己的身世,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又几天后,商辰邀请她到县里转转,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俞乐雪把自己穿成了一个人肉包子,一路走到山下的村口旁,只等了一会儿,商辰的车就来了。商辰率先下车,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只觉得自己抱住了一个大胖妞,忍不住笑出了声。
俞乐雪瓮声瓮气地问:“你笑什么?”
商辰带着笑意道:“宝贝儿,你怎么穿这么多啊?”
她说:“冷啊!明知故问!”
她伸出双手环住商辰,发现他穿得并不多,只能看到里面有一件灰色毛衣,外面则是黑色的修身毛呢大衣,穿在他的身上,又是一个冬天里的时髦英俊男子。而他身上的温暖让她即羡慕又满足,忍不住拉近跟他之间的距离。
商辰没有因为她的语气而生气,笑了笑,说:“既然冷,就先上车吧!”然后就拥着她先后进了车,车门关好,车子掉了个头就朝县里的方向驶去。
而在村头的一个隐蔽处,两个男人走了出来。
郭天宇的眼里冒着嫉妒的火焰,火.辣的视线似乎能够刺穿那辆低调的保时捷小轿车!
在他看来,俞乐雪跟他相识了这么多年,又一直对他示好,就应该一直对他死心塌地。至于在帝都的冷言以对,那不过她一时被帝都的人迷了眼,而且她肯定是因为自己找别的女人才闹脾气的。
可是现在,那个男人竟然也出现在了金华!而且跟她依然这么亲密,真是让他气得牙痒痒,这种心情,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郭天宇只会在心里怨恨俞乐雪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却完全没有反省过自己同样是一个花心的男人,更忘记了在帝都时自己被俞乐雪羞辱时的丑态。
突然,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再过十几秒,他的脸上恢复如常,也不对,应该还带了一点鄙夷。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老男人,嗤笑道:“大老远地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你不知道我很忙的吗?”越往后,语气就越发严厉,完全不顾及眼前这个男人养育了自己十八年,哪怕没有生育之恩,但这些年来对他也是无限宠爱的!
郭老伯的脸一僵,然后干巴巴地说:“我……我以为你跟俞家的丫头是一对儿,上次看到她跟这个男人太过亲密,所以才来通知你啊……”
郭天宇冷笑一声,说:“找什么借口?你不就是想变个法子让我回来,你好捞一点好处,我说得对吗?”
郭老伯连忙摆手,长满老茧的双手泛着青黑,是做农活做得多的真实写照。他脱口而出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