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们两人在这个破房子里度过了六个月,我顺利在自己的房间里生下了自己的骨肉。
摸着孩子柔柔的胎发,我的眼泪不自觉地留下,不知道是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是自己的身体下意识地为自己过去而感伤。
孩子生在一场雪夜当中,我给她取名“雪”。
“你也想一个字吧!”我对俞大海说。
俞大海受宠若惊,红着一张黑黢黢地脸,想了好久,这才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我就是个大粗人,不会娶什么特别有文化的名字……我希望孩子开开心心的,就叫‘乐雪’吧!”
“好!”
俞大海一脸幸福地摇着臂弯里的孩子,不厌其烦地念叨着:“我的小乐雪啊,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哦!以后一定是个像妈妈一样漂亮的大美人!”
我听着,没有说话,但我希望,孩子还是长得平凡一点,过一个普通的人生,就好了。
又过去了几个月,我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孩子身上,欣喜于她的每一个变化。
为了养活我们母女俩,俞大海越发地早出晚归,临出门前,他总是谨慎地把家门锁好,吩咐我尽量不要出门。
我太虚弱了,喂养一个孩子消耗了我大部分的营养,整个人瘦了好多,如果这时候再发生一年以前的事,那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再继续活下去。
我目睹了这一年来俞大海对我的精心呵护,他付出的爱永远都是不求回报的。
他可以与我相敬如宾,从不擅自踏入我的雷区,搬家之后再也没有跟我同住过一间房。
他可以把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对待,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抢来送给她。
他爱着我,爱着我的孩子……
夕阳西下,我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披着晚霞,带着一脸憨实温暖的笑容回家。
我的心突然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我想,我也已经喜欢上他了吧……
当天晚上,我把孩子早早地哄睡,这孩子很乖巧,只要睡着了,就绝对不闹人。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俞大海一如以往一般,将厅里的桌子收拾干净,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里。
我突然拉住他,他疑惑地回头看我。
我的脸在发烫,羞羞地说:“你是我的男人,不去我那,去哪里睡?”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莞尔一笑,然后拉着他进了我的房,从此成为一对名正言顺地夫妻……
在之后的两年里,那恐怕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了,哪怕在日后恢复了记忆,我依然是这么觉得的。
俞大海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他虽然穷,没有文化,嘴很笨,但他依然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很快,我就有了一个新的烦恼。
我想要为俞大海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来弥补我们之间的遗憾,可是足足等了两年,都没有成功。
我有些气馁,但俞大海根本不把我的烦恼当成一回事。
他还笑着对我说:“咱们已经有聪明的小雪了,这已经够了!”
“可是……”
“之前不是去测过了吗?你现在都三十多岁了,生小雪的时候年龄太大,身子已经受损了,确实比较难怀孕。”
后来才知道自己“老牛吃嫩草”的我红着脸,恼怒道:“不许你提我的年龄!你是嫌弃我年纪大吗?”
俞大海马上变乖,连忙哄我道:“没有没有,我家小洛一直都是那么年轻!你说是吧,小雪?”
他塞了一颗花生米到怀中小孩的嘴里,小娃娃用乳牙咂咂嘴,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甜甜地回答:“是!”
我被他们父女俩弄得哭笑不得。
一切的一切,除了还缺一个我俩的骨肉,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安心于这样的生活,可是上天终究没有放过我,戏弄我早就成了它迷恋的一场游戏。
我心心盼盼的骨肉总算来了,代价却是俞大海突如其来的死讯!
那一天下起了暴雨,窗外雷雨交加,吓得年幼的小雪躲进了我的被窝里,央我给她讲故事。
早上我才刚出门看过医生,得知了自己怀孕的消息,下午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俞大海也不知道被风雨困在了哪里,一直没有回家。
突然,外面喧闹一片,有人拼命地敲我家的门。
我披上蓑衣,跑去院子里开门,见到的却不是俞大海,而是其他的村民。
其中一个跟俞大海相熟的男人一脸沉痛地对我说:“嫂子,对不起……我亲眼看着大哥他被泥石流给埋了!”
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道惊雷!
耀眼的雷光照亮了我瞬间发白的脸。
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声哭叫。
我一言不发地退后一步,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小声地呢喃道:“孩子哭了,我要去哄哄……”
眼前的世界彻底变成了黑暗,我在众人惊骇的叫喊中昏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上……
俞大海死了。
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时间,才敢承认这个事实。
听说,他是为了救人才来不及逃走的。
那个被救的人想要补偿我,经常送东西到我家。
可我不想见他,每次见到他都会让本来有些疯癫的我变得清醒,清醒地记得自己的丈夫已经去世,清醒地饱尝痛失至爱的苦痛!
更多的时候,我都是把房门紧闭,把自己和孩子锁在家里,然后对年幼的女儿说:“小雪今天也要乖乖的哦,不要乱跑,爸爸天黑就会回来啦!”
可是,一到天黑,见不到该见的人,孩子总会不安地哭,怎么也哄不住。
我皱起好看的眉,嘟着嘴抱怨道:“怎么还不回来,孩子都饿了!”
孩子的忘性大,只要很久没有见到一个人,就基本上不会再记得他了。
所以,过了半个月,孩子再也不会哭着喊爸爸了。
我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肚子越来越大,这让我行动不便。
有时候,我的反应会大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难受,更别说照顾孩子了。
于是,我就趁自己还能走动的时候,一口气做了好多张大饼,堆在房间里。
饿了,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