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树越来越往外去,路也渐渐变得开阔。顾七里捏着手把,前面阳光照着的地方感觉有些耀眼,她皱着眉,望见了前面的上坡,鼓足了劲立刻往上骑去。
有很多时候,上坡路再艰难又如何,因为一旦你过了那个上坡以后,下坡的路不仅仅是顺畅,还有那一种通过自己的努力所得到的回报,那一种发自心底的舒畅。一上一下的疾驰,身边掠过的都是呼呼的风声,顾七里看不清两旁的风景,哪怕有向路中央生长的树枝都只是在眼前一闪而过,根本来不及去注意。
过去吧……都过去吧……
带上耳机的顾七里心里面一直念着这么一句话。
耳机里面的音乐一首接着一首,然而循环播放着都是那么一首,她手机里面的歌一点都不多。
拐弯的时候,她无意间回过头,却发现后面那个身影已经紧紧跟了上来。心里一个烦躁,脚上蹬着踏板的速度又加快了。
沈南城看着那个又一个劲加速的顾七里,叹了口气,张开口想要对着那个越骑越远的身影喊些什么,可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扯着她跟她解释清楚所有吗?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况且,主要的事情,信息里面他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愿不愿意去相信,这个是顾七里自己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他除了证明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沈南城是个人不是神,他不可能去操控顾七里的思维让她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让她忘掉听到了的话。
做不到的……
但是看着那个身影,他又忍不住加速了。说是说对方不相信他也没有办法,但是说到底他心里也是着急的。
沈南城一向都是一个谨慎冷静的人,要说被人误解什么的事情,这活了十几年被误会过的次数真的是数都不数不清了。父亲可以误会他不认真听课是因为叛逆,母亲可以误会他不好好做事是因为贪玩,老师可以误会他成绩下降是因为在谈恋爱,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曲解他任何的事情,因为他都习惯了,都无所谓了。
但是此时于他来说,全世界误会他都可以,把他当做一个无恶不作也好,冰冷的恶魔也好,叛逆也好,冷血也好。唯独有一个人,他不想让她误会自己,甚至,他不允许她误会自己。
顾七里,我不允许。
使上全身的劲加速,这下连沈南城下坡的时候也不捏刹车了,像阵风似的直接冲下去,车轮的轴链发出了诡异的声音。
眼看着离顾七里要越来越近,沈南城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冲上坡,然而当他刚刚准备下坡的时候,前面看到的一切让他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攥紧了狠狠地捏起来,气都快要喘不了。
“七里!!!”那几乎竭尽全力喊出来的话,沈南城在那一刻仿佛听到了自己灵魂都在悲鸣。
前面顾着一路狂奔的少女并没有多注意那些上下坡之间偶尔出现的十字岔路口,即便有也没什么车经过,然而当她完全没有捏刹车全速向下冲的时候,才看到了那个从路口旁突然之间出来的面包车。
然后听到了车子发出刺耳的鸣声,还有从后方那嘶哑的叫喊。
来不及刹车了!
顾七里的心怦怦地跳着,那一刻她的眼睛仿佛已经睁到了最大,双眸中倒映着那越来越大的车头。
她觉得,自己已经来不及做任何的事情了。
望着右侧疾驰而来的面包车,顾七里的全身是冰冷的,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刹那间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
“顾七里你停车啊傻!”
“嘭“的一声,顾七里闭紧了双眼,身上传来了因强烈撞击而产生的剧烈的痛感,仿佛是要全身的骨头都给散架了一样。先是冰凉冰凉的,过了几秒之后,就是火辣辣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灼着整个身体。
视线有些模糊,顾七里看到了那辆面包车的车轮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车子绝尘而去。
“七里!”后面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此时此刻带着慌乱和惶恐。明明是同一个声音,却和不久前的温柔沉稳截然相反。
沈南城停下车子,顾不得还没来得及撑起支架就倒在一旁的单车,立刻冲向了那个侧躺在地上的身影。
少女倒在地上,压在她身上的单车轮子还在不停地转着,沈南城一把搬开它,抱起了地上的人。
“七里,七里,你没事吧……”少年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七里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轻轻一动身体的右边就是一阵剧烈的痛,顾七里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嘶……”眨眨眼,视线刚刚清晰一点点,那张焦急的脸就立刻闯进了顾七里的视线。她刚刚想说不要把她的肩膀握得那么紧不然会很痛,结果对方立刻就把她拥进了怀里。
沈南城把人抱得紧紧的,恨不得揉进身体里面去再也不放开。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缓慢而不规律的心跳。
他怕,他在害怕。
在看到车子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是漏跳了一拍。他感觉自己已经恐惧得除了会喊她的名字以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敢去想那一块自己从来都不敢去想象的地方,那一块他忌讳的地方。
但他仍然是害怕的。
如果她会突然之间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消失,怎么办。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一刻,他的心是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
顾七里,你相信我与否,我不在乎了;你属于我与否,我不在乎了;你讨厌我与否,我也不在乎了。
我只要你好好的。
“啊……疼疼疼疼……”顾七里被搂得死死的,原本是挺高兴的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疼得要掉眼泪。
“沈南城你放开我啊……很痛的……”
少年这才慌忙松开手,目光里带着歉意。
顾七里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发现袖子居然都被撕裂了,皮都擦破了,上面微微泛着血红。
“疼吗?”沈南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一看就立刻拧起了眉。然而顾七里却感觉到了他手的冰冷,甚至乃至掌心都不温热,指尖碰到的地方,蚀骨冰凉。
“你这问题有意义吗?你说这样子疼不疼?”顾七里白了他一眼,又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腿上的伤口,一碰就痛得自己眼眶都湿了。
“对不起……”
旁边的人似乎是第一次变得这样子低声下气,声音轻轻的,微微低下的头看起来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顾七里错愕地望着他,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少女有些莫名其妙。
沈南城别过头,像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莫名其妙。
顾七里弓着身子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感觉心有点儿累,早知道就不应该穿短裤的,真的是疼得要死。
车子疾驰过来的时候,哪怕是忘了刹车她也幸好脑袋还是可以使的,干脆直接往旁边一倒,这样就不会继续往前去了。看着车轮子在眼前就这么过去她直到现在都还是心有余悸。
天知道要是晚一秒钟她估计现在就要归西了。
但是就这么直接摔到地上也还真的疼得离开,这不过是水泥地杀伤力就大成了这样。
“你干什么骑这么快,不要命了吗?”安静了一会,旁边的沈南城像是按耐不住一样,也变回去原来那个熟悉样子了,看着顾七里这幅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要开始数落了。
但是对于这个,顾七里只是挪开了视线不愿意回答。
正想要站起来,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扶着她,她却刻意往后躲开了。
沈南城愣了一下,伸过去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突然间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僵持的局面,顾七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痛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沉默着,好像当做旁边的人不在一样。
还在生气么……
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少年的双眸中闪过的是落寞与惆怅。
七里……你要我怎样你才愿意相信我原谅我……
看着少女一瘸一拐的,但是走过去对方又不允许自己帮忙,尴尬地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解释,你又不愿意去听。帮你,你又不允许。
我想做的事情,你总是不让我去做,总是要刻意跟我作对一样。明明自己都没有办法一个人做好了,连单车都扶不起来,可你就是不愿意。
为什么这么倔。
七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一举一动,真的扯得我心都痛了。
你责怪我没有问题,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你为什么要为难自己……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是觉得这样子很快乐?还是觉得看见因为你而心痛的我之后很解恨?
沈南城皱着眉,站了很久,看着面前的少女忍着痛想要把单车扶起来却又一次摔倒,然后又捂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她的腿上有出血的伤口有擦破了皮的,有沙子灰尘沾着,也有淤青。
很多次沈南城都特别想要去帮她,可是刚刚想要伸出手的时候他就立刻停下了。
直到看着她拉到一半的单车第四次摔到地上,直到他能够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模样之后不再会控制不住自己,除了左边胸口的隐隐作痛。
他想,现在的自己,应该足够冷静了。
“七里,”深呼吸一口气,沈南城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臂。
轻轻一扯,少女跌入了自己的怀中。
“我只喜欢你。”
所以,不要再乱想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