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原来是个小毛孩,真扫兴!”女人转过身离开,双眸里有尴尬,有恼羞成怒。陈墨其实很想对她喊一句:“你还是比较适合隔壁那个帅哥!跟你一样染了红色头发的少年!”
然而并没有,这不过是陈墨的心里想法罢了。他向来是一个想法很多但是话很少的人。
陈墨从来觉得这酒吧压根就不太像酒吧。在这么偏僻的小区的一条小路上,在外面看来真的可以用破旧不堪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但是里面的华丽程度就没那么简单了,真是分分钟要亮瞎狗眼的。
其实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的出现。跟真正市中心的那些酒吧比起来,就好像是书店跟市场一样的对比。
在这里,因为偏僻,很少人会来这里查,而且来的大多都是常客,来来去去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哪天要是来了新的人,大概不管是店里面客人还是服务生,一看到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新来的了。
有时候,这个酒吧总会给陈墨一种错觉,好像这里并不仅仅是一个酒吧,仿佛就是一个夜总会一样。烟、酒的味道四处弥漫,偶尔也会有毒品交易的出没。不过大多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睁眼瞎就过去了。而更多的,是充满着****的世界。
女人们总是穿那么低领子的衣服,好像是恨不得这个世界都知道她胸大。而且她们喜欢盯紧了那些帅一点年轻一点的小伙子,而事实上她们都不过就是大龄剩女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墨的一句“未满十八”能够把对面的女人气成那个样子。这是阿泽教他的。
“如果你哪天被人勾搭了,但是恰巧那女人不是你喜欢的,你就跟她说,你未满十八岁。”
“通常主动找男生的女生,都不会有多年轻。”
即便陈墨确确实实是一个未满十八周岁的人,他不过是刚刚到了十六岁,也就仅此而已。为了谋生,为了生存,他才不得不待在这种地方。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刚刚跟他们融入在一起的陈墨其实有点儿慌张,那都是初中的事情了。刚刚走进小区,就已经听见了面前不远处那栋居民楼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即便声音不见得有多么凄厉,但是却每一下都能够狠狠地击在少年的心上。他加快了脚步立刻冲上楼,刚刚把家门打开,迎面就飞过来一个玻璃瓶。
少年在开门之前,就已经有意识往旁边挪一步了。
是的,陈墨从未曾跟阿泽说过,即便对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别人向他砸东西的时候,他都能够躲过去。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练出来的。
就是在他初中的时候,在家里,那个每天都如同战场一般凌乱不堪的家。
那个地方,还能够称作“家”吗?这是陈墨时常思考的问题。他从不觉得,一个凌乱不堪,支离破碎,从来没有一刻能够安静下来的地方叫做“家”,能够多好地诠释这个含义。
能够有吗?
初中的时候,他明明翻过学校的字典,并没有这样的解释。
他这个家,根本不是家。
这大概就是他阴沉的性格的由来。陈墨,真的就如同他的名字那般沉默,面对周围的一切总是波澜不惊。因为他总觉得,比这些更值得让他一惊一乍的事情,他早都已经经历过了。
初中的时候,他还尚且是一个比较开朗的男生,还是能够和班里面的人相处过来。直到一次家长会,母亲去开完会以后回来,第二天陈墨听见了很多很难听的声音。
陈墨的父亲是一个脾气特别暴躁的人,喜欢去dubo,吸烟喝酒什么样样一起来。后来还吸毒,导致原本一个好好的家立刻瞬间变得倾家荡产。
陈墨记得,自己的童年明明是那么美好,有父亲牵着自己的小手,有母亲给自己买零食。机动游戏上玩得兴奋的他,朝下面看过去,父亲和母亲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的是那么和谐。
陈墨的父亲很年轻,而且是那种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堆女生目光的帅哥。随年少但是稳重,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特别喜欢的。大概是继承了好的基因,陈墨从小也长得特别帅气。
只是,是什么让周围的一切美好在刹那间变成了碎片的,陈墨已经不太记得了。印象中,隐隐约约就是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有了dubo的恶习,明明年轻的他,现在看起来就是像个六十多岁七十岁一样的老人那般,而且带着及其暴躁的性格。
每天回到家,进门,陈墨已经习惯了看看家里面地上那散落的玻璃碎片,偶尔还有一点点红色的血迹,新的旧的,鲜红到深红到黑色,看起来是那么触目惊心,又那么习以为常。
父亲总喜欢找母亲要钱,而母亲不肯给的时候就是对着她拳打脚踢,隔壁邻居都有点受不了那种物品撞碎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悲惨的哭声和几近绝望的、欺凌的尖叫。
那一天,父亲拿起手边的玻璃瓶,另一只手扯着母亲的头发,对着就是要打下去。少年冲过去推开了男人,顾不得玻璃划过脸颊的火辣的痛感,拿起旁边的木板就往男人头上砸。
过去,陈墨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这场混战。他从来都只是那个胆小地躲在房间里的男孩儿,把木门开了一小条缝,从门缝里看着外面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幕。
那场闹剧是怎么收尾的,陈墨也记不清了。只是知道自己从那以后,脸上就多了这么一道疤痕,然后周围的人终于报警了,警察带走了父亲。
生活终于再一次变得平静。
母亲似乎在那几年中,老了几十岁那般。但是她仍然是那么贤惠。陈墨不记得什么,只记得母亲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怨恨你的父亲”。
少年不明白,为什么要不去怨恨一个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的人。他没有问,母亲也没有再作解释。
如今的他已经离开了家乡,他按照母亲的约定好好地在另一所没有悲伤没有过去没有泪水没有黑暗的城市里面好好读高中,然后自己悄悄地每天跑出去打工,把母亲寄过来的生活费留着分毫未动。
陈墨是跟着阿泽一起来的。
陈墨从初二就变成了一个坏小子。
都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哪怕是再单纯的小孩子都会恐惧于他脸上的那道狰狞的疤痕。
据说很吓人。
所以陈墨很少照镜子。他很害怕,哪一天他自己都会被自己吓到。
“他爸爸坐牢去了。”
“我妈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听说他爸爸在家里经常打人的,他脸上的这个伤都是被他爸爸弄的。”
“听起来好可怕……”
“走走走,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
陈墨不是笨蛋,他会很清晰地感觉得到周围的人渐渐对他的疏远,就像是那种身上染了什么剧毒会传染一样,他们都是见了他就躲开,生怕被传染到自己身上会丧命那般。
少年脸上始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或者说,从那以后,他已经丢失了一个名为“发自内心的情感表达而出的表情”的能力。他的笑容,不再是因为开心而笑,他的泪水,也不会是因为伤心而流。他再也没有了发自心底的情绪表现。
陈墨,在他距离14岁生日还差三天的时候,学会了作用自己的一切,来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保护自己。
他第一次遇到阿泽的时候,是初二的下学期。
几个不怀好意的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的笑容陈墨当时并不是没有注意到。
“喂,学校旁边的条巷口子里面,有人找你。”
而实际上等他走到那里的时候,是一群包围了他的不良少年,手里面握着棍子,嘴里面叼着香烟,头发染的五颜六色,一看就是社会青年。
陈墨心里没有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人找他一定就是为了刁难他。
只不过失算的,是因为对方人数太多。
是的,陈墨学会了打架。
哪只是被人带到一个地方那么简单呢?自从父亲入狱这件事情被学校里面的人知道之后,都不知道有多少的男生曾来堵着他的路把他狠狠地围殴了一顿。
从最开始是被人打得趴在地上直到深夜才爬起来,回到家里时只能跟母亲解释说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摔倒;到后来随身带着药水和包扎药物,好跟母亲解释;再到书包里再也不需要放这种东西。
陈墨从单方面的被人打,到两败俱伤,再到自己纯粹的实力压倒打别人。他也不记得,那到底是倒下了多少次才能够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开始被人打的时候,他是畏惧的,他怕疼,他会哭。只是,深巷之中,大概没有多少个人会听得见他的哭声,更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到了后来,他已经麻木了。
输又如何,赢又如何。
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是痛一把,一个是爽一把。
他学会了对任何事情都保持平静,天塌下来了也一样可以像名字那般。
沉默,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