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伴着太监一阵清脆嘹亮的通报之声,鼎御面色一变,忙收起了袖边的画,转而捧起书卷,佯装熟睡状,俯身于案上。
公西镜悄然如内,见鼎御这般,面有讶色。刚要转身离去,却又折返,行近鼎御,将披于身上的银色斗篷摘下,缓缓盖在鼎御身上。
鼎御以为公西镜察觉出什么,身子猛然一颤,重重打着酣,抬起身来,装出一副惊异之色。
“原来是国师来了!”
“臣,参见陛下。”
冷冷几字,倒是与凡夫俗子不同......
鼎御哂笑,目光却是略显慌张:“国师免礼。”
白虎面具默言,只是起身,却目光一紧,修长指尖微微一颤,便机灵地将那画卷抽了出来。
却见那画卷上立着一半身女子,乃是尚未完工。可纵使如此,公西镜仍旧认出画中之人便是苏沉央。
之前只闻鼎御他与苏沉央甚是熟络,未料竟这般情根深种。
虽说有白虎面具掩饰,但公西镜的脸色仍旧不好。
“陛下,边境来报,云国使臣众人皆已无碍。”
鼎御面露苦笑,颔首道:“那就好,那就好......”
半晌,公西镜轻叹道:“陛下,国事当头,切勿迷恋女色。”
“国师训诫得是......”鼎御将目光瞥向别处,应和着。
后,良久,二人无言。
“臣,告退。”
瞧着公西镜离去,鼎御总算松了口气。
与他相识,已是近七载了吧。
想来,公西镜于他,不过大了几岁罢了,然一举一动却生生像极了父皇。只不过,性子颇冷,并不似父皇般。
公西镜乃是难得的才子谋士,年仅十七岁便被父皇带进宫里,并尊为国师。
鼎御自然不懂,然两年后,父皇驾崩,年仅十五岁的鼎御登基为帝,才渐渐明白,为何当初父皇大费周章将他请来。
他不仅谋略过人,辅佐鼎御治理朝纲,立下功劳。武艺却也是高深莫测,且善用奇门八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倒也难怪有着“赛诸葛”的名号。
而他之于鼎御,是尊敬与畏惧之人。许是因着他性子怪异,自见到他始,便一直以白虎面具世人。哪怕鼎御亦是费尽力气想要一睹芳容,也从未得手。
鼎御翻着手边的画卷,不禁莞尔一笑。
得知轮生真相的梁言,愣是一副心灰意冷之态。苏沉央与公冶百音皆是诧异,不明白好端端一个男子,竟因轮生搞成这副样子,日后还如何放心将他招致麾下?
苏沉央定然不会眼睁睁如此,而坐视不理。
“梁公子!不好了!”
只听得公冶百音一声疾呼。
可梁言却是不慌不忙,毕竟,如今他连回去的希望都已破灭,还能有什么更衰的事?
“沉央,你醒醒!”
紧接着,又是一言。
得知是苏沉央出事,梁言方才精神起来。
之前在山洞内,傻丫头为了救他而身中毒箭,虽说后来毒素有所抑制,然却也未能清除,莫非是箭毒发作?
梁言心道不妙,忙赶至马车旁,面色焦灼。
“傻丫头怎么了?”
却见马车内,苏沉央面色惨白,全无血色,软瘫瘫倒在公冶百音怀中。
梁言来不及多想,直接飞身上了马车,猛然撕开苏沉央伤口之处的衣物,果真......只见伤口呈紫黑色,已然感染恶化,倘若袖手旁观,只怕苏沉央会命悬一线。
“傻丫头,你醒醒!”梁言不断拍打着苏沉央的脸颊,声音却有些发抖:“傻丫头,你万不能睡啊!再有一炷香的时辰,就一炷香,咱们就回京城了,到时候你就无碍了!傻丫头......”
见苏沉央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梁言心急如焚,他知道,若是以这般速度赶路,怕是来不及了。
于是,他心下一横,抬首道:“郡主恕罪,傻丫头的伤口已然感染,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有性命之忧!如今唯一办法,便是由在下先行策马带着傻丫头回京!”
公冶百音颔首道:“梁公子尽管去吧,路上小心。”
获准之后,梁言忙横抱起苏沉央,二人同骑一匹马,便朝着京城方向赶去。
行了几里路时,梁言只觉得怀中女子轻微蠕动了下,他心中一惊,忙喝止了马。
“傻丫头,你醒了?”
梁言这个傻瓜......
苏沉央自是得意,却依旧摆出虚弱无力之相,喃喃道:“梁言,我......我怕是不行了。”
顿觉胸口有着从未有过的灼热感,梁言朱唇半启,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梁言,你瞧,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有一件事,我却十分在意,就算是离开,我也想明了,”苏沉央翻着白眼,仿若用尽了浑身力气想要起身,却又结结实实砸在了梁言的胸口。
“傻丫头,你这么笨,简直是一无是处,哪怕是去了阎王爷那儿,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要你,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吧!”梁言挤出一抹笑来。
这个梁言,真是......
苏沉央气极,但还是尽心尽力演着。
“梁言,我喜欢你,想必你已然知晓了,可是,你却总是躲着我,你究竟......”
梁言只觉一颗心跳得猛烈,像极了那日于古树之上,浅尝辄止的吻。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那一瞬,心跳骤然停止,梁言双耳轰鸣,过了一会儿方才安静下来。
可刚静下来,梁言便无意间触碰到苏沉央的目光,再度慌乱起来。
苏沉央见梁言这般沉默,突然猛烈咳嗽起来,看似真的命不久矣。
“傻丫头!我......我承认,我喜欢你。不过,”梁言蓦地抬首,目光坚定,盯着怀中的苏沉央,突然给了她额间一个浅吻,坏笑起来:“若是你当真要弃我而去,我梁言也不会为你鳏寡一生,届时,京城的姑娘们还是照样为我惊呼,拜倒于我的长袍之下!”
微怔,苏沉央未料梁言竟真的动了心,一时语塞,只将脑袋靠在一方结实温和的胸口上,缓缓闭上了眼,继而,点了点头。
一番言语之后,梁言却深觉胸口舒畅,再也不似之前般。
恍若一瞬,他又寻到了留在这里的借口。
其实,回不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梁言浅笑,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紧了些。
约摸半柱香的时辰,梁言带着苏沉央总算到了京城。他知晓将军府的人都是如何对待苏沉央的,于是乎径自去了他早先于京城购得的一处宅院,并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前来诊治。
大夫刚入房内,便被“回光返照”的苏沉央一个擒拿,继而利落地将匕首架于他咽喉处。
那大夫吓得半死,却被苏沉央捏住了声道,发不出声来。
“一会儿你出去,便说已然为我诊治过了,并无大碍,歇息几日便好了。听明白了吗?”苏沉央面色阴沉,小声道。
“小人明白,还望姑娘手下留情,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平生被做过什么坏事啊!”大夫拼劲力气,方发出不清不楚的嘶哑之声,连连告饶。
苏沉央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约有一刻工夫,大夫便自房内而出。梁言忙迎了上去,却见大夫额间因有冷汗,然因着焦灼,并未放在心上。
“大夫,不知......”
未等梁言说完,大夫便抢先道:“公子请放心,姑娘病情无碍,只消歇息几日便好。”
梁言终是松了口气。
于此同时,公冶百音及云国使臣之列在几位高手的护送下,到了宫中。
鼎御携公西镜及文武百官相迎,场面极为盛大。
有着倾国之容的公冶百音如今换上了一袭银月色华服,发饰亦闪着晃人心神的白月光。
鼎御见此,不由盛赞。
“国师,你看这云国郡主当真是难得的妙人!”
公西镜不置可否,冷清道:“愈是明艳者,愈怪。”
真是不懂风情,也难怪至今孤身一人......
鼎御无奈,不再答语,迎上前去。
“朕听闻郡主所遇,还望郡主能将这等不愉快之事抛诸脑后,朕为有偿于郡主,定当亲自作陪!”
公冶百音见鼎御仪表堂堂,更是浑身正气,倒与渠国先皇略有不同,顿生好感,欠身道。
“皇上真是言重了,渠国人才济济。单是梁公子,便设计,将我等救于危难之中,真是英雄出少年!还有苏姑娘,真是令我好生喜欢!”
苏姑娘?
鼎御面上笑意渐凝:“不知郡主方才所言的苏姑娘,可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小姐苏沉央?”
一旁,公西镜一颤,稍稍后退几步。
“正是。”公冶百音笑意盈盈,将目光移至公西镜身上。
苏沉央何时去了边境之地?朕为何从未听国师提起过?
鼎御赫然明白过来,怒瞪向国师。
确实,公西镜知晓鼎御心中有苏沉央,未免其一时冲动,便隐瞒了此事。
一时,鼎御没了心思,道:“舟车劳顿,不如郡主先稍作歇息,待改日朕便大设宴席,邀郡主前来。”
公冶百音欣然同意,临走时,却又瞧了公西镜几眼,方才走开。
见云国众人离去,鼎御脸色骤然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