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九年,到今日为止,就要告终了!这一年的历史,在将来世界史上不知要占什么样的位置!这个问题就是历史家,恐怕一时也不容易下一个简单的猜测。世界史上最可纪念的事件大概要算“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法国革命”……这几件。这种事件可以纪念的理由并不在它事件的本身,是在它所发生出来的各方面的影响,因为事件本身是有空间与时间的限制的,它的影响是可以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可以继续、变形随处发展的。一九一九年中所经过的事故,在政治、经济、社会、思想、生活各方面,都受着一种空前的刺激,而且这种刺激,无论哪一民族哪一国家,直接或间接的多少也都受着一点。这一年对将来的关系实在不小。有人说,“一九一九年的一年,可以抵从前的一个世纪。”据我的感想,觉得这句夸大的话还不能够形容这一年中的经过!
我们生在二十世纪,能够和世界上的人一同经过这多事的一九一九年,究竟还是“躬逢其盛”,还是“我生不辰”?姑且不要管它。我们且用我们的记忆,于一九一九年将要完了的时候作一瞥的回顾。
这一年的经过,从世界方面说:有大战和议、各国罢工、过激战争、劳动会议……等等,从中国说:有青岛问题、福建问题、西藏问题、抵制日货、学生****、商人罢市、白话出版物、国民大会、学生联合会、南北不和不战、教员****……等等,从浙江一省说:有议员加薪、学生****、提前放假、商人罢市、虎列拉、焚毁日货、国民大会……等等,实在可算得一个“多事之秋”!我也说不得许多,姑且限定范围,从中国方面说——姑且从中国的教育方面说:
一九一九年中国教育界空前的一桩事,就是“五四运动”。“五四运动”的影响,不但教育界受着,不过教育界是它的出发点,自然影响受得更大。从前的教育界的空气何等沉滞!何等黑暗!经过了“五四运动”以后,从前底“因袭”“成规”,都受了一种破产的处分,非另寻方法重立基础不可。虽然还有许多违背时事的教育者,“螳臂当车”地在那里要想仍旧用老规矩,来抵抗这磅礴的怒潮,但是我们总不能承认它是有效的事业。据我所晓得,大多数学校自本学年起,教授上管理上多少都有点改动,不过改动的程度和分量有点不同罢了。
有人说:“五四运动以后的学风,比较以前嚣张,旧法已经破坏,新精神还没有确立,教授上管理上新的效力完全不能收得,反生出从前未有的恶风来。这种现象,难道可以乐观么?”我想现在的教育界,平心讲来,也究竟还没有完全上正当的轨道。不过从本学年起,已经有了一个“动”字,“动”得好,固然最好没有了;“动”得不好,也不该就抱悲观:因为“动”总比以前的“不动”好得多。天下本来不应该有“完全无缺”的事,逐渐改动,就是渐与“完全无缺”接近的方法,固滞不动,那是没有药医的死症!我对于一九一九年的教育界,所最纪念的就是一个“动”字!
但是,“动”有“动”的方向和程度。一九一九年的教育界于“动”的方向和程度上面,还有未满人意和我们理想的地方,自然应当想法改“动”。即使没有不满足的地方,也应该想法再“动”。这都是应该从一九二零年做起的事!所以我既然回顾了一九一九年的教育界,还要掉过头来迎接一九二零年的教育界!刊浙江第师范《校友会十日刊》第五号,1919年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