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息侯的夫人息妫被楚文王灭息时掳去,立为夫人,因她面似桃花,被楚人称为“桃花夫人”。在息、蔡媚楚受害的史籍记载中,我们能够看到,息妫原本不是一个政治人物,毋宁说她是一位具有典型文化性格的女性。
陈国君主相传是舜的后代,息妫出身于这样一个忠顺周室的国度,从小受到相应的教育,传统价值观念在她身上有很深的烙印。她路经蔡国,受到蔡哀侯的不恭敬对待,对这位姐夫的非礼之行难以容忍,遂告诉了丈夫息侯,她诚实地按照传统规范的要求对待社会和人生,从不顾及什么政治利害。入楚国被迫做了文王夫人后,虽然生有两子,但她始终以难守妇节为愧疚。楚文王对其倾心相爱,不时讨好,但息妫数年间对楚王不发一言,这是深受传统观念影响的古代女性对自己失身他人之事进行内心自责的外部表现,是一个没有力量自卫的弱女子对无视自己意愿的强暴力量进行的最为可能的反抗。唐代的胡曾先生读史至此,为息妫咏诗道:
息亡身入楚王家,回看春风一面花。
感旧不言常掩泪,只应翻恨有容华。
把息妫的悲剧归咎于其容貌之美,似欠公允,但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息妫当时进行深刻自责和无声反抗的真实神情。王维也曾作小诗《息夫人》云:
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值得注意的是,深受北方传统文化影响的息妫,在南方楚国生活了许多年之后,逐渐地接受了楚国某些异于北方的思想观念。息妫大约于前683年入楚为文王夫人,前675年楚文王死。《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另载,前666 年楚国令尹子元在文夫人之宫旁建馆舍表演“万舞”(用于宗庙祭祀的舞),文夫人听到后哭着说:“先君文王将此舞用之于备战练兵,现在令尹不思征战报国,却向未亡人(古时寡妇的自称)演奏,让人难以理解!”子元心慕文夫人之色,欲以万舞诱惑其注意自己,听到文夫人的指责,他深表惭愧,立即率军六百乘去打郑国。在这里,息妫不仅完全以楚文王的遗孀自居,而且明显表现出了楚人那般好战的心性,尽管她没有被子元的万舞所诱惑,并对其作了应有的指责,表现出了早年持有的那种传统文化的一些痕迹,但从其言辞的内容上看,多年的楚国生活及其环境影响已使她变成了一个与前迥异的人物,她的观念和行为已完全属于另一个不同的文化范畴。《左传·庄公三十年》载,“楚公子元归自伐郑,而处王宫”。他不听斗射师之谏,后被斗班所杀。王宫当时为文夫人和楚国幼君所居,他人不得擅入。史料没有告诉我们子元何以能“处王宫”,他和文夫人间到底有过什么瓜葛,但我们却可以肯定,那种“感旧不言常掩泪”的情景已经在桃花夫人身上荡然无存了,别样的文化熏陶已使她改变了自我。
息妫是春秋前期很有个性的女性,也许是因为她向荆蛮楚国显示了中原的女性之美,带去了中原无须言传的文化灵性,并且以自己的个性神韵征服了楚国一批高层贵族的心灵,总之她成了当时颇有影响、并受到后人不少关注的人物,不知是在她身后何时,人们为她建起了“桃花夫人庙”(又名“息夫人庙”),并筑“桃花洞”(故址均在原湖北汉阳县北)。唐朝时,祭祀之庙尚存,当时杜牧在此写下了《题桃花夫人庙》(见《唐诗鉴赏辞典》)的名诗:
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
毕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
清初学人邓汉仪亦曾作《题息夫人庙》(见《清诗别裁》),诗云:
楚宫慵扫黛眉新,只自无言对暮春。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我们无意对历代褒贬息妫的观点及其寓意做出罗列和评判,这里仅仅想指出,桃花夫人确实受到后人的不少注意。桃花夫人向楚国传送过中原地区的传统观念,后来她又接受了楚人的许多思想习性,在她身上体现着两种文化的对比,她是舂秋时一身负载过两种不同文化的少有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