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前期,晋献公娶骊戎女骊姬为夫人,骊姬为了使自己所生的儿子奚齐继承君位,多次诬陷太子申生,《国语·晋语一》《国语·晋语二》《左传·僖公四年》和《史记·晋世家》记载了前656年骊姬谗杀太子申生的几个计策。
第一,找借口支走太子。骊姬首先贿赂献公宠臣优施、梁五等人,让他们在献公之前大造舆论说:“曲沃(今山西闻喜县东北)是晋君宗庙所在地,必须让太子居守。”晋献公听了他们的话,遂让申生离开国都绛城(今山西翼城东南),去了曲沃。
第二,激将献公,离间申生。申生去曲沃不久,骊姬有次哭着告诉献公,说申生在曲沃收买民心,准备夺取国政。献公略有所信,问道:“那该怎么办呢?”骊姬故意劝献公道:“您可借口年老,交出国政。申生得到国政,说不定会赦免您。”献公听罢坚决表示说:“绝不能给他国政!我以武威扬名诸侯,现在没有死就丢了国政,算什么武!自己的儿子都胜不了,算什么威!我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他。”晋献公自此对申生暗伏杀机。
第三,置毒栽赃陷申生。又过了一些时候,骊姬以献公的名义转告申生说:“君父昨晚梦见了齐姜,你可在曲沃立即献祭。”齐姜是申生早已去世的生母,申生闻命,即在曲沃祭食,其后按规矩将祭祀的酒肉送于献公。献公正好出猎未归,骊姬将毒药置于酒肉中,献公回来后,厨师立即献上酒肉让献公食用,骊姬从旁制止道:“酒肉从外面来,请先试验一下。”将酒洒于地上,地皮马上隆起小泡;用肉喂狗,狗立即死亡;让小臣食用,小臣当即毙命。骊姬佯装大惊,哭倒于地。献公见太子要给自己下毒手,亦怒不可遏,派人执杀了申生太傅杜原款,最后申生被逼自杀。
骊姬对申生的陷害是一步一步完成的。她首先找借口支走申生,隔绝了献公与申生的直接联系,切断了他们父子间频繁的沟通渠道,为后面的用计和陷害准备了基本的条件。骊姬支走申生,是贿赂其他朝臣,指使别人给献公提议的,她自己未曾出面,从而掩饰了她对太子的险恶心机。
骊姬第二步编造了申生欲谋反夺位的事情,这与许多妃子诬陷太子的方法无出二辙。骊姬之计的特别机巧之处,是她在编造了此事后,假意劝献公交君位给申生,让献公以此换取申生的赦免。骊姬这一提议暗含的前提是:申生夺位绝不宽容献公。她故意把献公父子的关系视作水火难容,并用激将法刺激献公,诱使献公自己做出杀害申生的准备,而她本人则在表面上充当。了一个爱护献公,又不愿伤害申生的贤妃角色。
献公此时虽恨申生,但申生谋反的证据不足,献公并无立即惩治申生的意思。骊姬于是有意设定机会,实施置毒栽赃计,把图谋鸩君的罪名强加给申生,终于促使献公对申生下手惩治。在此计的实施中,骊姬只向献公伪造和显示申生害君的证据,并不提议什么,她佯作失惊大哭,以受害的弱者自居,又借此剌激献公。在欺骗献公的同时,对自己的诡计作了巧妙的掩饰,使献公受骗而不自知。
除上述三计之外,《列国志》还描述了骊姬为陷害申生所采用的“蜜蜂计”。说的是骊姬以激将法挑动献公,见献公对申生尤不深恨,于是向献公提议让申生回都城暂住几天,说是要向申生示之以德,融洽她和申生的关系,献公立刻同意了。申生来宫中和骊姬吃过几顿饭后,骊姬晚上向献公泣告说,申生午饭饮酒时曾调戏她。见献公不大相信,骊姬遂安排说:“君若不信,妾试与太子同游于囿,君从台上观之,必有睹焉。”(第二十七回)次日,骊姬约申生同游囿园,她先将蜂蜜涂于头发上,游园时招惹得蜂蝶绕头纷飞,落于发鬓之上,于是她请申生替她驱赶蜂蝶。申生挥袖子为骊姬驱赶蜂蝶,献公从远处高台上望见,以为申生果真调戏骊姬,心中大怒,当即欲诛杀申生,骊姬反而跪下求情说:“宫中暧昧之事,外人未知,姑忍之。”申生还曲沃不久,骊姬即导演了置毒栽赃计,终使献公杀掉了申生。
骊姬的蜜蜂计是对申生设下的陷阱。她在诬蔑申生调戏她后,一方面安排献公暗中观察申生与她独处时的情景,另一方面又假借驱蜂之名让申生对她以袖拂发,由于拂发的动作与一种调戏动作相似,而暗中观察的献公又只见动作不知其情,于是在骊姬事先谗言的误导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申生在无所知觉中坠入了骊姬奸计之中。
在蜜蜂计的实施中,骊姬事先涂蜂蜜于发鬓,她将蜜蜂喜蜜的生性巧妙地利用于计策之中,为诱使申生做出拂发动作埋下了奸诈的伏笔。献公欲杀申生,她以“暧昧之事”为借口替申生求情,这一求情之词愈发肯定了她对申生的诬陷,使献公对申生的憎恨蓄之更深。骊姬把献公对申生的蓄恨刺激到一触即发的程度后,佯求和事,以好人自居,而后设阴计点燃献公蓄怒的导火索。
《国语·晋语四》《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和《史记·晋世家》共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晋文公重耳在回国执政前,与狐偃等一行数人流亡列国,受尽困窘。前637年的一天,他们路过卫国的巨鹿(今河南濮阳东北),因饥饿难忍,向田间农夫乞讨求食,农夫有心奚落,送给他们土块。重耳大怒,准备用鞭子抽打农夫,狐偃急忙劝阻说:“土,是立国的基本。这是上天假手赐给我们的。”于是他们向这位农夫拜首道谢,收下土块,车载而去。
狐偃在君臣一行饿乏无力、又遭侮辱的情况下,机智地转换角度,以天赐土地之语解释农夫的授土行为,消除了君臣一行的愤恨情绪,极大地激励了君臣们对未来前途的信心。
狐偃此策得以形成并能产生效果的关键,在于他对“土”的巧妙解释。“土”是一个多义字,它既可指土壤、泥土,又可指国土、领土。如古人说:“有人此(‘乃’之意)有土?”(《礼记·大学》)《国语·晋语一》有言:“今晋国之方,偏侯也,其土又小,大国在侧。”此外,“土”至少还有第三种字义,即指土地之神。如《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中言:“诸侯祭土。”“土”字由原始第一义所生的如上后两义,构成狐偃转义释“土”的基础。
农夫送来土块,重耳见状发怒时,狐偃脑中瞬时完成了两个转换:其一是把土块转换成了“土”字,转形为字;其二是把“土”字的第一义转换成了第二义和第三义。前一种转换是合理的抽象,为后一转换准备了前提;后一转换则是巧妙的释字,完成了前一转换的目的。两种转换在表面上毫无夸张,非常得体,没有高超的思维力、机敏的头脑和一定的学识,是无法做到的。
在狐偃进行两个转换前,人们看到的,是农夫送来的田间土块,一切有形有象。狐偃在两个转换之后,得到了一种无形的抽象意义,两者在人的认知中差别很大。狐偃要用后者解释前者,那么,他在必须承认人的感知之差别的前提下,如何把两者在观念上统一起来呢?在古人的观念中,上天的意志总是假手别物来显不,狐偃在此找到了统一二者的通道。他把后面的抽象意义说成上天的意志,而把人们所感知的土形人象说成上天显示意志的、只具象征意义的“假借物”。这一解释是在古人的常识水平上,把有形之物和转换了的无形之义极巧妙地统一了起来,又天衣无缝地掩盖了两个转换过程中的人为造作。
至此,乞食得土成了大家亲眼看到的意义非常的事情:重耳饥饿求食,上天赐给了他国土。于是大家十分愉快,高高兴兴地向上天假手之人“再拜稽首”,将那块具有象征意义的“神圣之物”载入车中,以昂扬的信心去流亡,去奔走前程。
计谋一般是以一定的人物为对象,它是以巧妙的手段制服敌人或说服对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狐偃的这一计策不是以特定人物为对象,而是以他们君臣头脑中愤怒、沮丧的情绪为对象,目的在于消除悲观,树立信心,这是此计的一个独具特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