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动衣襟,入夜了的宫城静谧的能听到寒风呼啸的声音,万千繁华,天下大权,尽在脚下。
多少年前,二人在城楼上俯视着陈郡的万家灯火时,未曾想到,他们会有这样一天,一个权倾朝野,一个位极人臣。再回首时,却是半生已过。
“这些年独孤家的东西寻的怎么样了?”息夷淡淡的问道,引来太后的侧目,看向他反问道:“你也在打那批东西的主意?”
息夷没有说话,但是沉默代表了一切。太后的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怒意,看向他冷声质问道:“你当年不是说过,永远不会于我们周家为敌么!你明知道,那个东西是我们周家的。”
面对太后愤怒的质问,息夷脸色却依旧如同寻常,淡淡的嗤笑了一声,嘲讽的眼神看向太后道:“哦,你们周家的?”
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中的铃铛——那铃铛看起来十分的奇怪,通体黝黑,锈迹斑斑的像是有些年头了。在他的手中,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若是有见识的人看到他手中的铃铛,必定能够一眼能够认出来,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铃铛,而是南夷最厉害的蛊师用的虫铃!
昔年先帝病弱驾崩,元乐帝初初继位的时候软弱无能,在朝中并无任何的威信可言。
彼时的太后垂帘听政,以一种雷霆的手段震慑住了朝中反对的大臣,很快就在朝中上下稳住了根基。
纵然幽居深宫多年,却依旧对于朝堂上的风向有着直接的把控作用,雷霆之怒,依旧让人不敢小觑。
太后的威严,不说是贵为天子的皇帝,就算是权倾朝野的离王殿下,也不敢直接触及锋芒。
但是息夷却不将她放在眼中。
“若非是你们周家,我又如何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眼中冰冷的意味,让太后心中暗惊。
是她今日竟被他轻易激怒,竟然一反往常的沉不住气。
她稳了稳心神,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息夷,你记住若无我们周家,又怎么会有你今天的显赫荣华,所以……这陵寝图,你不能和我们争!”
从当年她与息夷做交易起,便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性——虽然出身微芥,却野心勃勃,能够为了自己的野心忍辱负重,舍弃一切,包括——曾经的挚爱。
但是当年一步踏错,便就注定了今后不能回头。如今她所能做的,只是努力将他对周家的威胁降低到最低罢了。
她知道,这样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果不其然,息夷再次的嗤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苍老的妇人,冷冷道:“今非昔比。”
他聪明一世,在南夷呼风唤雨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未曾想到,会被自己手中的傀儡临了还摆了一道,如今在南夷境内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更不要说东山再起,一如当年那般挥兵北上了。
所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独孤家留下的那一幅陵寝图!
在独孤策陵寝中的东西,只有独孤家的后人,才知道其中真正的用处。
“你如今是在长安,难道就不怕哀家……”太后的眼中杀意毕露。
息夷丝毫不畏惧,没有任何有求于人的示弱,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隐秘的笑容,看着她冷冷道:“太后,你敢杀我吗?”
她心惊的向后退了一步……
回到内殿,太后的脸色依旧十分不好看,吩咐道:“让人盯住息夷的行踪,万万不能……万万不能让他们见面!”
绝对不能让他与独孤魇见面!
他们独孤一族的血脉都是疯子,但是独孤魇不一样,这些年行事有所顾忌,是以还算是比较收敛。但是……但是息夷不一样。
他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在这样最关键的时刻。
“息夷与阎君也就是……独孤魇究竟有什么关系?”顾衣被裹在黑色大氅里,只留下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奇的盯着李离看。
援兵还未曾来,还有刺客在虎视眈眈的,李离带着顾衣不敢冒险连夜赶路,今天晚上便是要在山洞中住下了。
如今是冬日,山林间的夜晚自然是冷的,顾衣先还和李离生着闷气不太想搭理于他,到了后面虽然烤着火可是挨不住这寒风刺骨,再加上她那御寒的狐裘一路被人追杀下来弄的脏兮兮的,血腥味十分难闻。
一路上与谢蕴风餐露宿她倒是都觉得没什么,可是李离一来这娇气的性子不知怎的就上来了。禁不住诱惑,便裹进了李离的大氅中,被他揽在了怀中。
他本是习武之人身上就比常人温度要高,他也怕顾衣受冻,将掌心贴在顾衣的后背上为其驱寒。
暖洋洋的,比在端居烧着地龙睡觉的时候还舒服。就在这个时候,顾衣不得不感叹还是学武功好处多啊。
李离透露的秘密太多,顾衣此时已经无心追究李离为何会出现在望月镇和自己在越溪被刺客莫名刺杀的事情了,只抓着李离追问那些隐藏的秘密。
兜兜转转,从长安到陈郡,经历这么多,竟然还是与独孤策、独孤家有关。
曾经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就算是过了百年时光,可是他依旧影响着天下局势!
篝火下,顾衣眼神亮晶晶的。此时的她柔软的不可思议,就像是无害的小兽一般,丝毫不见方才犀利冷硬的样子。
这样不自觉间流露出的柔软的姿态,是顾衣自己都没轻易能察觉到的。如同不管她与李离之间有多少的隔阂,可是信赖他、亲近他,似乎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融入到了骨血中。、
“哦,他们算是叔侄二人吧。”李离以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说道,若非是被他按着,乖乖的趴在他怀中的顾衣差点就直接的跳了起来。
“他……他们怎么会是叔侄二人?”或许是太过于震惊和意外,顾衣连话说的都不大利索了。
李离微微一笑,见着顾衣似是问的没完没了的,便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和,像是哄孩子一般道:“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此时好奇心上来的顾衣哪里肯睡呢,早就将遇到李离时的芥蒂抛之于脑后了,追着李离问个不停。
“这是当年独孤家的事情,又不会影响你所谓的什么计划,你就同我说说嘛。”顾衣拉着李离的衣袖,半是撒娇的口吻道。
见她脸上狡黠的笑容,李离不由得摇了摇头,叹口气看着她道:“你啊……”
他说出这些东西,本就是有意吊顾衣的胃口的,但是话已至此,却又顿了顿,沉吟片刻道:“这些东西,本是与我们李氏皇族有关,不该与外人道也的。”
又是与独孤家有关又是与李氏皇族有关?不得不说,李离着一些话足以将顾衣的胃口都吊了起来,道:“你同我说了,我不同外人说便是。”
见她这般说,李离迟疑片刻,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同她道:“同你说不是不可,但是……”
李离脸色倏然便得严肃起来,“之后你但凡行事,不可私自自作主张,更不能与谢蕴,私下行动。”
顾衣脸上讨好的笑意凝了凝。
李离倒是淡然的很,道:“你若是连这个都不答应,这些皇室秘闻,我又怎敢与你说。”
竟真的是皇室秘闻?顾衣眼睛亮了亮,看向某人一脸正气的模样,磨了磨牙,只得应下道:“我应了你便是。你若是说实话,你不追究我私自离开长安之事,我也不再问你偷偷来陈郡的事情!”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李离微微的扬了扬嘴角,却也知道见好就收。
“独孤家,并不是真正的自惠帝之后,便就远离了朝堂。”李离道。
可恨前世顾衣对独孤家之事一无所知,见李离这般说,不由得奇道:“难不成独孤家还有后人在朝中为官不成?”
那些事情,本该是烂在深宫之中,封在史书笔墨之下的。
想到那里,李离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那一双黝黑的眸子,在火焰下暗沉沉的,有一种不明的意味。
“当年独孤家之事,虽是周家从中挑拨,却也是李氏愧对独孤家。所以,独孤家一直对李氏恨之入骨。他们与前朝余孽勾结一起,时时想要推覆李氏王朝,借机报复。”李离道。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年惠帝对独孤一族,手段实在是太毒辣。
诛杀、驱逐一族,将独孤一族所有的东西,据为己有。
“但是这些年朝中还算是顺遂,他们并没有成功。”倒也真是大祁命不该绝,这些年来除去徐州一役最为惊险之外,朝中还未出过太大的动荡。
顾衣话音落下,却见李离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低沉着声音道:“不,独孤一族,当年复仇差一点,就那么一点就成功了。李氏子孙被人迫害从此血脉凋零,朝中大权,却落入一介女子之手,把持朝政,翻云覆雨。”
一介女子,把持朝政,翻云覆雨……顾衣闻言,蓦地想到一个人,无意识的惊呼出声,道:“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