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匹快马快速的疾驰着,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斗笠,遮住了容貌。
待天快黑了,终于寻到一处驿站,男子翻身下马,要了茶水与馒头。
就着茶水吃着干硬的馒头,荒郊野岭,自是没什么挑剔的。
虽已近暮色,但是小小的驿站中人还是有几位来往的客商,是以男子这般装扮,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也无人知道,黑衣男子,就是在邺山失踪的离王李离!
快马加鞭一天,已经到长安数千里之外的平遥。
在收到暗卫传递来的消息的时候,饶是如冷静如他,内心也不由得一阵的风云翻覆。
那样一种失去了控制的情绪,多少年,已经多少年都没有体验过了!
他知道,亲事一旦定下,无论针对他也好,针对顾衣也罢,长安城中必定不会平静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朝未曾剿灭尽的余孽又露出了端倪,当年袁言兵败之后,剩下的那股前朝余孽似是已经在人间蒸发一样。这个时候隐藏在山贼中在长安城边上为非作歹,这般的明目张胆,让人对其目的不得不防。
是以他不得不抽身离开长安,但是长安城的一举一动,他都是了然于心的。
是以,当发生庚帖被烧的事情,他第一时间着人回长安给顾衣吃个定心丸。
宋辞年笑他,这副模样,都不是曾经的李离了。
但谁也不知道,顾衣对于他而言究竟有着什么样特殊的意义。若在荒芜困境之中,看见的唯一光明。是以,这样带着心生希望的光明,无人能够夺取!
这个时候离开长安,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伤害。在七夕那件事情过后,他知道,看似坚强的姑娘,在他的身边却无比的缺乏安全感。
看似如今二人冰释前嫌,但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很有可能让人之间的关系重新冻结成冰!
明知道不能离开,却不得不离开。那是因为,若是那件事情一旦被揭露,对于她的伤害……可能会更大!
暮色皑皑,荒凉的驿站,有倦鸟投林。在这个时候,他深邃的眼神凝望着遥远的方向,少见的在出神。
不知怎的,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有些,不详的预感。
“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临别时的话语,隔世经年的记忆中,与某一处重叠在了一起。
曾经何时,他曾对一个女子许下这一世的之诺。
征战沙场,生死不计,以血肉之躯,换取大祁安宁,换回来的又是什么……
那一日,从护城河边坠落的,不仅仅是被万箭穿心的他,更是昔日一颗被践踏的赤子之心。
亲人、爱人的双重背叛,那时他在想,若是一切就这样结束,或许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没有死,依旧活了下来。
九死一生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人,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仇恨,成为了他回到长安唯一的目的。
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做事总是不择手段的。或许说,他生性本就如此,只是被寄予厚望中压抑了而已。
所以,将一个无辜的少女卷入这场局中,他心中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却未曾想到,很多事情到了后面却违背了初心。明明一开始,不过将她当做一枚棋子,可是却被她身上的一种坚韧所吸引,假戏真做,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的动心了的。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从她的身上,寻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八年前,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一夕之间,坠入地狱;八年后,地狱归来,带着仇恨的他,却又小心翼翼的寻找到了他想要呵护珍视的东西。
所以……等一切,一切结束之后,所有人,都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吧……
凌雪风看着灰头土脸回来的宋辞年——李离前去剿匪,宋辞年是跟着一起的,据说是因为再一次在章兰因那里吃了个软钉子,死皮赖脸的跟着李离出城冷静一段时间去。
是以,李离无缘无故的失踪,没有人比宋辞年更清楚其中真正的原由如何了。
但是,在听了宋辞年的解释之后,凌雪风顿时觉得额头跳痛:“他疯了不成,怎么在这个时候又去了那里!若还是放不下,就不要祸害顾衣了!”
少见凌雪风这般愤怒,宋辞年吓了一跳,连连为李离道:“此事出的蹊跷,李离不得不亲自去查。小小的寒山镇竟然一时间聚集了那么多方人马,景侯侯府,太后周家,还有……章家!可是事先一点的征兆都没有。正是因为将顾衣放在心尖上,所以李离此次都放弃了追查前朝余孽,亲自前去。”
经宋辞年这般解释后,凌雪风却丝毫不领情,冷笑一声道:“说了这么多,李离到底还是不敢将当年的事情跟衣衣坦诚……”
此时的宋辞年脸上的神情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的漫不经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宋辞年的话,认真道:“你我都清楚,那件事情一旦揭开,不仅仅是牵连甚广。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李离还在朝中一日,这件事情,就一点不能走漏风声。”
只要李离无意皇位,只要李离一日为臣,无论朝中君主是谁,元乐帝也好,亦或者是将要成为储君的李宸煜也罢,那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分毫,给李离带来的是灭顶之灾、杀身之祸!
凌雪风神色郁郁,一肚子的怒火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憋了半天,只得道:“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了。衣衣若是想要退亲,我也不劝了!”
说到这里,凌雪风不得不佩服顾衣对于李离的了解甚深——其实他的心中还隐隐有些担忧李离莫不是真的一时大意遭遇不测了,可是没想到顾衣那般的笃定,李离安然无恙,只是离开了长安。
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严重,宋辞年听的不由得愣住,一脸苦色——等李离将那边的事情查清楚解决好之后,回来发现定下的亲事又黄了,还不得拔刀砍人……
章兰因将顾衣约出来的时候,见顾衣精神不大好,便以为她是担忧李离的安危,又被长安城中的流言所困扰,少不得劝了她几句。
倒不曾想顾衣比她看的还要开,风轻云淡道:“若是皇上不许,这门亲事不成便就算了,何必勉强。”
本以为顾衣对离王还是喜欢的,却没想到会说出何必勉强这样的话来。章兰因,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你也别这样,离王只不过是失踪,又并非真的遇到不测了。据说离王骁勇善战,应该只不过是被那些山贼困在了某处而已,你不会一嫁到离王府,就成为寡妇的。”章兰因认真的劝顾衣道。
顾衣……
据说李离被困在邺山中,寻不到踪迹。但是元乐帝并没有提两家退亲的事情。
依照元乐帝的性子,若是李离真的有个什么万一的话,能做出将顾衣嫁到离王府守活寡的举动的;再退一万步讲,若是李离安然无恙的回来,到时候再以顾衣与李离八字不合为原由,收回之前的圣旨。
只是这样一来,顾衣在长安城中声名狼藉,以后哪里还敢有人家与她议亲。
这些时日被与李离的亲事弄的心力交瘁,顾衣不欲再与章兰因说此事,是以扶额道:“你专门约我出来,该不会只是与我单纯的研究我何时成为寡妇的事情的吧。”
章兰因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到线索了。”
章兰因不说,顾衣倒还真的忘记了那件事情。
让章兰因查望月镇,本是好奇花蕊夫人与周芍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未曾想到,那一日谢蕴竟然会到顾家,专门告诉她这个不好的消息。
花蕊夫人为什么会从宫中回来就病了?谢蕴为什么,刻意的告诉她这则消息?凌雪风明明一直在归云山庄为花蕊夫人治病,又为什么对她只字不提。
种种的疑虑,却因为庚帖被烧李离失踪,等接二连三的事情弄的没有心思去探究。
“望月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顾衣扣了扣茶杯沿,问道。
章兰因撇了撇嘴,道:“望月镇不过是个别称罢了,难怪打探了那么久无人知道其消息。后来经你这般一说,我让人查了陈郡周边的镇子出名的姻缘桥之类的,没想到真的查到了。”
“当地人惯称望月镇为寒山镇,据说,有一位叫做寒山的仙人,在此处飞升成仙,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寒山镇?”顾衣努力搜索着记忆,却未寻找到在何处听过这个地名。
对于顾衣而言,寒山镇,是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与李离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放到一边,寻个机会,应当去再次拜访一下花蕊夫人呢?
顾衣心中方才闪过这个念头,准备和章兰因一同起身离开的时候,却不期然在茶馆外面碰到一个熟人,顾衣微微的愣了愣。
紧接着,便见一旁的章兰因笑靥如花,与那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打招呼道:“谢公子,好巧啊。”
不是别人,正是谢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