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已经许久都未曾办过喜事了,离王大婚,不是件小事,需得好好操办才是。”
嘉寿宫,今日十分热闹。
除了元乐帝之外,薛贵妃也服侍在太后左右,殷勤的为太后垂着背,连一贯不常来的周后竟然也同元乐帝一齐来了。
太后与元乐帝话着家常,一旁的薛贵妃是个极其伶俐的人呢,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嘉寿宫中气氛一派的和睦。唯独周后,高鬓艳妆的美人,捧着雪白的汝瓷茶杯,漫不经心的扣着杯弦,脸上不带任何的笑意,比起手段玲珑的薛贵妃,她这般态度极其的傲慢,却也无人敢指责什么。
毕竟,她为六宫之主,元乐帝那般宠爱于她,就连太后都避其锋芒。论理说,后宫妃嫔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向太后请安,就连育有一女的薛贵妃也不例外,但是唯独周后,前来请安全凭心情。
不仅如此,为着她元乐帝也废了不少后宫的规矩。因为周后不喜热闹人多,便也省了后宫那些妃嫔们每日向皇后请安的规矩。如此盛宠,也难怪太后那般忌惮于她。
而太后与周后不和后宫皆知,但同为后宫中最为尊贵的两位女人,纵然私底下再不和,面上也是要过的去的。是以,时不时的元乐帝到嘉寿宫来替太后请安,周后也一同与他来的。
元乐帝见太后对李离的亲事这般上心,自然是高兴的。虽然这些年太后与李离之间是势如水火,为着离王妃的事情更是闹僵了几次,但毕竟是母子,哪里有隔夜的仇呢。
“母后说的是,寄舟是朕唯一的皇弟,也是母后唯一的儿子,这亲事,自然不能马虎。依母后所言,钦天监已经在看日子了,朕也同顾爱卿提了此事。快的话,也等明年开春了……”元乐帝颇为无奈的说道。
今日在朝堂上提及两家亲事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顾至远也阴沉了脸色,虽然碍于在圣前没有发作。但是看那脸色,自家那好皇弟颇不受未来丈人的待见啊。
元乐帝脾气好,自然没多想什么,倒是太后的脸色瞬间的沉了下来道:“这门亲事是皇上所赐,莫非顾家还不愿意?”
闻言,薛贵妃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道:“这顾家也太恃宠而骄了吧。王爷身份尊贵,又是皇上唯一的弟弟,那四小姐再出挑,不至于连王爷都看不上呢。”
太后与薛贵妃一唱一和,意有所指。却见一旁的薛贵妃又道:“臣妾前些时日听说,也不知王爷怎地惹恼了四小姐,顾国公与沈大将军,可是到离王府对王爷动手了呢。”
她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一副无心的样子,谁也不知在那样的笑意下究竟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薛家武将出身,曾也显赫一时,如今却渐渐的没落了。而同样是武将的沈家,重新被元乐帝启用更是让薛家看的眼红,她顺着太后的意踩低顾家的同时,连带着也将沈家算上了。
夫妻这么些年,她是知道元乐帝最是在乎这个胞弟,也是最好面子的。
闻言,果然原本带着笑意的元乐帝,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皱眉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简直胡闹!”
一旁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茶盏的周后忽然突兀的笑了声,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看了薛贵妃一眼道:“薛贵妃消息,倒是灵通。离王府的事情,皇上都不知晓,薛贵妃倒是一清二楚。”
那一双极其美丽的凤眼,散发着幽幽的寒意,让薛贵妃后背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元乐帝并不真的是什么专情的性子,这些年来,宫中不乏新人,只是谁的恩宠也不能压过皇后罢了。在宫中的人看来,能够与皇后一争的,也就只有她了……可是谁又知道,这些年她看似风光无限,但是却依附着太后,如履薄冰……
她从十五岁开始做为滕妾嫁到宁王府中,当时尚且是王爷的元乐帝,身边就只有一个王妃周宛。
周宛是太后的嫡亲侄女,是陈郡周家千挑百选送到元乐帝身边的,无论是才情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元乐帝对其十分疼爱,但对她也是不差的。
后来,宁王登基,周宛被封为皇后,她母凭女贵,封为贵妃。周宛性子宽和,她在后宫中的风头,隐隐的压过周宛。
而后,周宛怀有皇嗣,因为体弱,那个孩子没有保住,不久便郁郁而终。她以为,皇后之位终于落在自己的头上的时候,周凰的出现,让所有美梦落空。
这个女人一身天水碧,灼灼芳华,夺走了元乐帝所有的宠爱,后宫的女子在她的面前都失去了颜色。让她畏惧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心机。
若非这些年,她聪明选择的依附于太后,凭着她的性子和手段,后宫中哪里有她容身之地。
她如履薄冰,而周凰对他不不屑一顾。
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在掌握了敌人生死命门之后,对于她更本就不在意。不会主动的出手对付她,她的讨好,她的算计,在她的面前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久都没有与她交锋,似乎是忘记了,她曾是什么样一个可怕的存在。能三言两语,置人于死地!
元乐帝疑虑的眼神看向她,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面上依旧是笑靥如花:“是臣妾听宫人们说的。”
周后冷笑,“道听途说的事情,薛贵妃就不要拿出来同皇上与太后说了。”
薛贵妃恨的咬碎了银牙,面上却道:“臣妾知错。”
周后性子冷清,看似对于什么都不过问,但是薛贵妃自认为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她了。这般维护着离王顾家,莫不就是因为想要拉拢他们么,是以离王方才一回长安,便让自己的儿子缠着离王,主动与之亲近。
这次秋猎,在元乐帝的授意下离王亲自带李宸煜一齐去猎宫。
那些文武百官,惯是会见风使舵的。原本李离回长安,众人猜测是李宸煜不成器,皇上体弱多病,这江山怕是会禅让给离王殿下。
未曾想到,离王回长安除了为许怀言洗刷冤屈,再者与顾家四小姐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之外,旁的倒是没别的什么动静,倒是时不时的到宫中来教导李宸煜。
之前那位小皇子仗着皇帝与皇后的溺爱,简直无法无天是个小霸王,却独独对离王殿下服服帖帖的。再见元乐帝的举动,莫不是传言禅位之事是假,让李离辅佐李宸煜是真。
是以,这次猎宫之行,回来之后,皇上怕是要封储君了……
她膝下无子,独又一个女儿,聪明伶俐,当年出生之时正是元乐帝登基之日,术士皆言其命格贵不可言,元乐帝更是对她十分疼爱。
李宸煜的不成器,滋生了她的野心。
大祁,不是没有过女皇。
李氏子嗣单薄,若是唯一的皇子不成器,李氏江山总不能落到外姓人手中吧。
这些年,她明里讨好太后与周后对着干,其实自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后不喜周后,也不大喜李宸煜被立为储君。毕竟,依照周后的受宠程度,李宸煜身为皇后唯一所处嫡亲皇子,再不成器,何至于如今七八岁了都未曾立为储君呢。
但是,李离与李宸煜的亲近,让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离王权倾朝野,手握重兵,有他支持李宸煜,这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若是一旦李宸煜登基,后宫中岂有她容身之地!她这一辈子,不都得仰仗周芍鼻息,永远无翻身的机会!李宸煜,一定要除去!
是以,如今她也不再隔岸观火,只盼着能同太后一起,将离王给拉下马来——纵然她也不知,分明是亲生母子,为何太后与离王关系这般极差。
一旁的太后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离王年纪不小了,成亲的日子不能拖了。”
对于这点,元乐帝与太后的意见出奇的一致:“母后说的是,不管顾至远如何,这亲事,能早些定下便就定下。”
周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元乐帝这般,就从未见过他忤逆太后的时候。
太后对于元乐帝十分满意,纵然是养子,却比亲生儿子听话太多。
“论理说离王成亲本该是哀家多操持过问,但是哀家年纪大了,也费不了这个心思了。”太后叹了口气道。
一旁的元乐帝见状,连忙道:“婚事有礼部那边操持,母后不必如此。”
太后摇了摇头道:“礼部那边哀家是信的过,但是离王成亲这般大的事情,总得要个人来主持大局。哀家身子不中用,皇后那边倒是可以的……”
捧着茶杯的周后,闻言晃可晃神,杯子里碧色的汤水,溅了几滴在瓷白如玉的手背上,她丝毫不觉,眸色沉沉的看向太后,终于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却见太后看着她,脸上神情,意味不明。
“长嫂如母,皇后是离王的嫂嫂,天家的儿媳,为离王主婚,是再合适不过了。想来,皇后应当不会拒绝吧……”
太后既然当着元乐帝的面提及这件事情,自然是有把握,周后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