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乘着沈家的马车出行,到了安平坊附近马车就进不去了。
长安城的街道宽广,但今日人格外的多,各处的马车都被堵在了巷子口进不去。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顾衣与章兰因两个姑娘家共乘一辆马车的,见马车停住了,顾衣扒着窗户口好奇的问道。
安平坊与朱雀街不过隔了一座桥而已,平日里也十分的热闹,但从未这般拥挤过。
远远的还听见丝竹声声,歌声阵阵。
“过些时日便就是万佛节了,今年圣上又特意为了迎接佛骨建了万佛塔。佛骨十年一迎,阵势自然不小,也引来无数人到长安膜拜,人自然比往常都多。”
元乐帝信佛教,长安城中大大小小寺庙无数,而每一年都会请高僧来辩经论法,声势浩大。按照大祁皇室传统,每隔十年将从法门寺中迎佛骨进长安,诵经三天三夜,以祈大祁风调雨顺。
万佛节是每年的十一月,每到此时也会有各处高僧在长安辩法,引来各地的信徒,长安城中,每到此时是最为热闹的时候,也是治安最为难管理的时候。
此次元乐帝更是为了迎佛骨耗费大量钱财建造了万佛塔,供奉佛骨,天家如此重视,自然引得底下的百姓纷纷效仿,到长安朝拜。
“是以,各处坊间乘机在此时摆下小台,群芳争妍,这个时候是长城最热闹的时候呢。”章兰因托着下巴同顾衣解释道,一脸兴致盎然。
顾衣还道他们为何选择今日出游呢,原来是因为知道今日有热闹看。
二人说着话,在前面探路的沈云鹤敲了敲马车,对里面的两位姑娘道:“画舫停在里面呢,我们越往前去越是拥挤,不如下车步行去。”
顾衣同章兰因二人自是没什么意见,二人将马车上放着的帷帽带好,下了马车。
却见周围果然热闹,大祁民风开放,有不少戴着帷帽的官家女子都在看热闹,章兰因与顾衣做这般打扮也不是太惹眼。
画舫,便就停靠在安平坊的堤岸边上。
河岸边上,早就停了许些的画舫,装扮俱是美轮美奂。中间停的两艘更是十分显眼。一艘比一般的画舫都要大上一倍有余,十分气派;与它对面的一艘虽然大小不及于它,但是布置却是十分的精致,用朱红色的金漆刷的船身,上面用上好的丝绢绸缎装饰一新,胜在十分精巧。
游船如织,勾栏画舫,虽是白天却是笙歌声动,舞衣交织,这般繁华场景,也唯独天子脚下,长安城中能这般热闹。
画舫是宋辞年的,虽然比不上护城河上停着的最为惹眼的两艘画舫,却也是十分精致,宽大舒适,这么些人进去也不嫌拥挤。
里面早就有侍女准备好了酒茶,供众人游湖之用。
听闻画舫是宋辞年名下的,顾衣微微的挑了挑眉,半叹道:“宋相以节俭闻名于朝野上下,这一世清名,怕是要毁在了宋公子的手中了。”
宋辞年喝的一口酒好悬全部喷了出来,求饶的看着顾衣道:“这话可不能被我父亲听见了。这画舫,我也不过是代人打理而已,四小姐可不能胡言。”
宋辞年口中的代人打理,顾衣不用多想,便知道是谁了。
见宋辞年这般,众人都不由得笑了,一时间气氛非常轻松。
凌雪风见顾衣上了画舫之后,神色如常,同章兰因说着话,还不时的打趣下宋辞年,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异常。而谢蕴也是如此,看着外面的歌舞风景,似是入了神了,二人相处十分自然,倒像是他多心了。
穿着绿衣服样貌清秀的婢子伶俐的为众人倒着酒水,十分活泼:“众位公子小姐今日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摆台子的可不是不知名的歌舞坊,而是楼中与邵春坊的对决呢。”
顾衣听见邵春坊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就有些心中不舒服,她是想到了那日生辰宴上,那一群弹琵琶的舞女,回想起来,总是让人不愉悦的。
宋辞年捏着酒杯,呵了一声,道:“年年比试韶春坊都不及花容楼,今年还不死心么。”
“爷,今年可不一样呢。”绿衣服的侍女捂嘴笑道,显然平日里和宋辞年嬉闹惯了,没那般的讲究忌讳。
顾衣注意到,原本好奇的看着热闹的章兰因,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顾衣的眉头挑了挑,看来……宋辞年也不是完全的没戏么。
“每年都是我们花容楼拨得头筹,韶春坊那边早就坐不住了。听说今年特意搜罗了三十六名胡姬来助阵,浓华姐姐说不定此次要亲自的上阵呢。”小丫头笑着道,十分讨喜。
浓华,花容楼十二花魁之首,是李离的风流债之一。
宋辞年“咦”了一声,道:“记得上次浓华出手,是因为韶春坊请了号称国手的十三娘助阵,看来,今日请你们来游湖是对了的。”
沈云卿不比他们,在沈意的严管之下作风正派,鲜少听闻这些风月之事,不解问道:“此处每日都有这样的比试吗?”
宋辞年嗤笑了一声,“沈兄,若是每日都这般比试,这长安城的勾栏画舫如何能忙的过来呢。这样的比试一年就只有一次而已,胜了的一方到除夕夜可进宫献艺,对于长安城的乐坊来说是莫大的荣誉。”
“那怎么比呢?”沈云卿好奇的问道。
宋辞年的回答十分简单粗暴:“看了周围的画舫没,都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待一曲终了,看谁家画舫上的缠头多,便就是哪家赢了。赢者,便可进宫。”
今上好风月,不拘泥于梨园弟子献艺,每年除夕,皇家大宴群臣,席上歌舞声乐有自民间献上的。长安城的教坊中,若能进宫中献艺,得圣上赏识,必定是身价倍增。而听宋辞年的意思,每年能有这样荣誉进宫的,是花容楼的人了。
顾衣只道花容楼不过是一般的青楼,却未曾想到还有这样的背景。
只是,花容楼幕后的主人是李离,那么与花容楼能够平分秋色的韶春坊幕后的主人是……
“有卫王府背后做靠山,韶春坊下了这么大的血本请来胡姬助阵,是要做必胜的打算了。”宋辞年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道。
一旁的沈家兄弟有些愕然,“卫王府?”
沈云卿才到长安不久,是以对于长安的世家子弟并不熟悉,对于李明渊只在传言中听说过是个霁月清风的人物,“据说卫王世子十分能干,为何参与到教坊的生意中来。”
虽然朝中没有严令禁止,但是有些洁身自好的官员不好插手青楼赌坊这样的生意。至于李离,只是个意外,花容楼对于李离而言,可以收集更多有利的情报。
宋辞年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沈兄才回长安不知道,这长安城中多的是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若是与人结交,应当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才是。”
这是在提醒沈云卿,与卫王府保持一定的距离。
话音还没落下,却见顾衣面色沉沉,眼神不善的看了他一眼,宋辞年原本想将沈云卿循循诱导到李离这边,但是顾衣在这里,可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快看,摆台开始了。”却见水面传来三声鼓响,今日两家的对峙开始。
江面琴声先起,紧接萧声随后,在这样秋高明朗的天气,悠然空灵,曲声轻盈流畅,紧接着,三十六名身着白色舞衣的女子连袂踏歌,放眼望去,那些女子均是艳丽无铸。
却见那些舞女腰肢轻软,慢时若白梅落雪,快时若白云出卷,十分好看。
却见花容楼,一改教坊中时下流行的艳丽之风,这一曲《阳春白雪》,可谓排编的别出心裁。看惯了乐坊中的花团锦簇的曲风舞蹈,花容楼的舞蹈瞬间吸引了不少人。
宋辞年十分得意,“不愧是浓华亲自出手,此局我们赢定了。”
而在这个时候,韶春坊中的舞姬比花容楼迟一步上场了,顾衣扬了扬眉梢,淡淡的说道:“我看未必。”
宋辞年见顾衣这般说,小声的嘟囔道:“衣衣,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话音还没落下,却章兰因狠狠的瞪了一眼,“胡说什么呢。”
顾衣浅浅的笑了,看着韶春坊的方向,却见如那婢子所言,韶春坊中请了三十六名胡姬来助阵。
均是赤足薄纱,腰肢妩媚,金发碧眼,旋转如风,吸引了不少人岸边人的注意力。
“虽然如此,但是参与评判的不乏长安城中的大家,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能够搏人眼球,却也不能胜的过我们的。”宋辞年十分自信的说道。
顾衣见那三十六位胡姬中,十二位或弹琵琶、或奏笙箫管笛,加之跳舞的二十四位脚上与手上都系有铃铛,随着她们的动作便发出清脆的银铃声,与时下教坊中的舞姿也不同。妩媚大胆,却也不大能入得了那些名士的眼。
“这阳春白雪的舞不会输给对方的妖舞,但是……”顾衣微微一笑,顿了顿道:“只要对方不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