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芍怔怔的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女子的面容。
淡淡粉色的绫罗宫装,上面用七彩金线绣有牡丹穿蝶的图案,雍容华贵,头上戴着的鎏金步摇,上面镶嵌着南海明珠,铜镜里的女子,当真是从锦绣中堆出来的。
身上的每一桩每一样,六年前的周芍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一日能拥有这些东西。
她虽名义上,是陈郡周家的大小姐。但是母亲,却不过是南夷女子,是她的父亲,一夜风流下的孽债。
周家从未认过她,她也没想过回到周家。
若非是母亲病重,她也不会想到求助她那名义上的父亲;若非是自己这样一双眼,自己那名义上的父亲也绝对不会答应让人来医治母亲!
镜子中的女子,容颜瑰丽,尤其一双凤眼在灯火下流转,熠熠生辉,生的格外美丽。
这样一双……眼啊……
这锦衣玉食也好,这一副容貌也罢,皆不过都是假的……看似她所拥有一切,却只不过是周家的恩赐,一旦没了周家,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远在陈郡的母亲!
似是最终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决然的神色。
手中紧紧握着手中的瓶子,那是太后临走之前交给她,用来在七夕,顾家家宴,对付离王的——焚情!
八年前的离王如日中天,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可是最终未能过“情”字一关。
焚情焚情,用情至深者,焚之殆尽。
八年前,离王九死一生方才逃脱,用了八年的时间回到长安。那么这一次的离王,可能还会那般幸运?
“呦,这万年的冰块都化成了水了。”李离方才回府,便听见有阴阳怪气的声音打趣他道,果不其然,却见这大晚上的,也就只有宋辞年与凌雪风两个闲人还在这离王府等着。
宋辞年本是傍晚的时候来找凌雪风喝酒,晚间的时候见着卫风一人独自回来,便多嘴问了句李离的去处。卫风也是八卦的性子,便将李离与顾衣的事情说了一遍,二人一合计便没走了,留在这离王府守株待兔。
果然,快到三更的时候李离方才回来,还一幅十分春风得意的模样!
李离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面对二人八卦的眼神,李离倒是十分淡然的很。他性子冷,脸皮也厚,不在乎他们如何说。
与李离这几日的春风得意不同,宋辞年在章兰因面前依旧吃瘪,没有任何的进展,自是眼红的很,有些不甘心的嫉妒道:“说起来衣衣究竟看上你哪点了!冷冰冰的跟石头一样不识趣。”
李离听着宋辞年的话,想到鬼楼中顾衣故意报复唤他“石头”,那得意的神色,又想到最后在他怀中恼羞成怒却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温和笑意,看着宋辞年更为羡慕嫉妒了。
凌雪风在一旁慢悠悠的添火道:“若是不识趣,能数次半夜才将人姑娘送回去!”
看向李离的脸色倒也不大好看,毕竟他与顾衣有师兄妹的关系在先。
虽然是半路上才认来的,但是他自幼无兄弟姐妹,顾衣于聪明乖巧,倒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妹妹来。
自家妹妹,落在了李离这匹狼的手中,凌雪风能给李离好脸色才怪了呢。
面对两位损友你一言我一语的讽刺,李离十分悠然的喝着茶,左右如今抱得美人归,他心情不错,自然不与他们计较。
二人有意打趣李离一番,奈何某人面皮跟他性子一样冷硬,说了半天也只得是无趣。
“如今与乌云堡那边联络的怎么样了?”李离见二人损够了,便慢悠悠的说起了正事道。
见李离问此,宋辞年有些愕然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道:“衣衣当真凑齐了百万两银子?”
宋辞年之前见李离说再等等,未曾想是等顾衣的,也没想到,顾衣竟然真的能有办法弄到一百万两。
“一百二十万两。”李离用着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黄金!”
虽然在拿到银子之前,顾衣说在短短数月之内能够凑齐百万两银子,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是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相信顾衣能够做到的。
她的身上,有着一种令人莫名的信服力。
而他的相信没错,顾衣做到了。许是……她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的。
这下子,宋辞年都坐不住了,一双狐狸眼都笑得眯在了一起道:“我就说,将衣衣娶回来绝对是合算的买卖。你说说这离王府,都快算的上是家徒四壁了,是该要人好好打理打理。”
一旁未曾说话的凌雪风摸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小声的暗自嘀咕道:“怎么感觉,衣衣是赔了银子又赔人了呢……”
从鬼楼交易的银子,卫风是直接送到顾家去的。李离心中暗道,这次今日晚间的举动真的惹恼了顾衣,明日要银子……也不知会不会那般顺利!
想到今日顾衣低声哀求的模样,鲜少见到她这样示弱,李离却又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宋辞年与凌雪风自然是不知道李离心中想着的是什么,若是知道,定然会骂他一句“无耻!”的。
“只是衣衣在鬼楼,竟然用什么在鬼楼典当了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同样是在长安城中做生意的,宋辞年自然是知道,鬼楼主人阎君背景十分神秘,能在鬼楼能卖出这等价格的,绝非凡品!
见着宋辞年与凌雪风一脸好奇的模样,李离倒是也没有故意吊着二人的胃口,三言两语,便将顾衣在鬼楼与四位珠宝商人谈生意的过程说了一遍。
李离言简意赅,饶是如此,听的宋辞年与凌雪风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离,好一会儿没说话,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却见宋辞年,沉默会儿摸着下巴又在琢磨道:“你也知道,西北黑云堡那里的人最是狡猾不过的,每次我们从他那边购买价格都要被抬高三分。我们宋家又欠着那边人情,由我出面也不好压价。不如这次,让衣衣去怎么样……”
宋辞年,倒是打的一肚子坏主意。
见李离没说话,宋辞年紧接着怂恿他道:“若是能将价压下来,我们至少能省一成银子呢。”
李离神色微动,却也没有一口应下来,喝了口茶,却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是一旁的凌雪风,好奇的并非是顾衣那超乎常人的谈生意本事。而是——“花了五十万两黄金,就为了区区一个水沉木的箱子?可不是阎君的性子。”
宋辞年听出了凌雪风语气的不寻常,挑眉问凌雪风道:“怎么,听你的语气,是与那阎君有什么过节不成?”
凌雪风懒懒的笑了,道:“有什么过节倒是谈不上,只是那鬼楼我听二叔说过一二。”
凌雪风的二叔,便就是药王谷的二当家。药王谷药材产出运输做交易,都是由他负责,是以对于江湖上的消息最为灵通不过。
“鬼楼,明面上看似是个做生意交易之地,但是实则却与江湖各大门派都有些联系。你也知道,江湖中的事我许久都没过问了。说起来……”凌雪风下意识的看了李离一眼道:“鬼楼与江南谢家,倒是有些恩怨纠葛,谢蕴,应当知道那阎君的底细。”
谢蕴——一提及这个名字,宋辞年下意识的看向李离。
李离面上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沉吟片刻道:“那边着手去查,看这阎君,究竟是何来历。”
凌雪风只不过随口一说,却未曾想到李离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了,迟疑片刻,凌雪风还是道:“鬼楼在长安城中与江湖中的势力可不一般,若是没有必要,我们无需树这个敌人!”
李离却没有多做解释。
红莲业火,地狱苦相!若是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般,事情怕是越来越麻烦——那水沉木的箱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估计这箱子的主人,自己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顾衣是顶着黑眼圈起床的,一副怏怏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昨日晚间,顾衣被李离惊的不清,晚间睡觉,迷迷糊糊的做了许些个荒唐的梦……
“小姐,可是昨晚没睡好?”远书见顾衣这么重的黑眼圈吓了一跳连忙道,“今日晚间,还是让奴婢点支安神香吧。”
顾衣时常睡眠不安稳,都是要点支安眠香才能入睡,如若不然就算是睡着了也定然会夜夜梦魇惊醒,前些时日倒是好些,倒是不会未点安神香彻夜难眠。
顾衣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远书见顾衣一脸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让人送了早膳来。
早膳方才用到一半,坠儿便忙推门进来,一进来便道:“小姐,离王府……”
听到离王府的时候顾衣一口荷叶粥都喷了出来,米粒呛到喉咙咳了大半天,见顾衣竟然被粥呛到,远书与坠儿两个人连忙又是为顾衣拍背又是倒水,半天方才缓下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离王府那边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成,难道不能等我用完早膳再说!”一提到离王府,顾衣便想到昨日晚间李离那般恶劣的行径,语气心情自然是好不了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