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院的一场大戏正在上演,章兰因跟在顾衣的身后隐在榕树下,也将这顾家的热闹看了个遍。
见着临氏声泪俱下的说下那样一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的说道:“你这姨娘比那梨园春里的青衣演的好多了,这眼泪不用洋葱熏都能下来的!”
顾衣无语的抬头看了章兰因一眼,抱着手臂继续看莲院中的那一场大戏。
顾南月被临氏骂蒙了,临氏是捡难听的骂的,偏偏所说的又是顾南月从小到大最为忌讳的东西——庶出的女儿无论再优秀,终究只是个奴才。
怒火中烧,一把跪了起来,红着眼睛狠狠的踢了铜盆一脚,“咣当”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娘别人这样说我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要这么说,我不服气,我处处都比那什么顾衣强凭什么比不过她!你忍了她们母女一辈子爹他还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我不要走你的老路!”
“逆女!”清脆的巴掌声,顾南月另一边的脸也肿了起来,红玉也慌了看着剑拔弩张的母女两个人,明明是演戏怎么就动了真格了的……
“去,去拿我的家法来,我非打死这个逆女不可!”临氏颤抖着声音,对着一边手足无措的红玉道!
“姨娘,不可,万万不可啊……”莲院里的下人连忙拦着。
“好了,你们也闹够了……”就在里面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顾至远颇带威严的声音传来。
一看见顾至远,顾南月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扑到了顾至远的后面,委屈道:“爹救我,救我,娘她要打死我……”
临氏也是眼泪盈盈道:“国公爷,你让开,今日我非打死这个逆女不可。”
顾至远拦住了作势要打顾南月的临氏,将身上大氅解下给顾南月披上,一面故作不知的问道:“月儿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这般动怒!”
临氏将在宴席上的事说了一遍,与下人跟顾至远所说的无二,便可知她并未曾偏袒顾南月在宴席上的所作所为!
这正是临氏的厉害之处,在顾至远对临氏的怒火减少了几分后,红玉一脸为难的说道:“国公爷,请恕奴婢多嘴,今日之事固然是三小姐不是,可若不是四小姐拿着金簪羞辱三小姐,三小姐怎么会酒醉失态!”
“金簪,什么金簪?”来报信的下人并未提及金簪之事!
临氏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的笑道:“没有什么金簪……”
正是这样欲遮欲掩的模样勾起了顾至远的怀疑,他敏锐的察觉到或许今日这金簪的事才是重点,是以阻止了临氏的话,追问红玉道:“快说!”
纵然顾至远看似儒雅,但时一家之主的威严谁敢亵渎,是以不敢隐瞒,便说道:“今日四小姐也到了莲院,送了三小姐一根金簪,原本奴婢以为四小姐是好心,可是谁知她说什么‘嫡庶之分,庶女没资格佩戴金饰’,之后在宴席上四小姐又多番对三小姐言语不善,三小姐本就是心气傲的,又多饮了几杯酒,所以才在宴席上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来!”
红玉半真半假的说出这番话来,与临氏两个人一个人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主仆二人配合无间,将原本顾至远对顾南月的怒火移到了顾衣身上。
“这个逆女!我就知道月儿性情像你那般温和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原来都是她搞的鬼!”顾至远气道,若是顾衣在眼前,说不定就动手了。
见顾至远果然中计,临氏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但是一脸柔弱的说道:“国公爷,今日铸成大错的是月儿,与四小姐无关,还请国公爷好好的罚月儿一顿,不然也太委屈四小姐了。”
“委屈?”顾至远冷哼一声,“今日之事,你委屈了月儿才是。月儿好好的跟你母亲进屋不要多想,爹爹会为你要个公道的。”
见顾至远这般说,顾南月心中一喜,但还是急道:“爹爹,月儿知错了你不要罚四妹妹。”
“你将她当做妹妹,可知她有无曾将你当过姐姐?今日之事你不要多想,红玉,先扶小姐进屋歇息去。”顾至远吩咐道,有了顾至远的话顾南月放下心来——只要父亲不责怪今日她失礼之事,再加上父亲今日承诺,长安城中的流言依照顾家的势力必定能压下来!
“月儿。”,顾南月方才被红玉扶着离开,顾至远叫住了顾南月,却见顾至远的眸色暗沉,淡淡道:“母亲便就是母亲,不会因为身份差距而有所改变的,就算是在人前你还是叫你母亲为娘知道么……”
顾南月心中一喜,乖巧的应下,远处的顾衣眸色暗沉!
这样的偏宠,这样的疼爱,在她短暂的十几年时光中都从未有过。那样一种父女情深的美好,那样慈父的关怀,本该属于她的为什么最终一切都是顾南月那样两面三刀的小人得到了?
顾衣想起了她的母亲,对顾至远爱的那般深那般真,到死还念着他的名字……可是却比不过临氏的逢场作戏,轻易的得到了属于她的一切!
冬日本该温暖的阳光照在心间上是透心的凉,顾衣的目光带着一种想要撕毁一切的疯狂!
她从来不是好人,看到如此美好的画面只想去毁灭它!毁灭临氏苦苦经营得到的幸福与美好,毁灭顾南月轻而易举取代她拥有的一切。
顾南月走了只好,院子里只剩下临氏与顾至远两个人,见临氏眼角气的通红,顾至远长叹一口气心疼道:“何必气性这般大呢,今日的事情并非是月儿的错,到底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他的眼中愧疚未减,只要眼中有愧疚,他的心中还是有她们母女二人的,临氏紧绷的心弦此时完全的松了下来,一双杏眼半是含情半是委屈道:“这些年妾身都已经放下了,国公爷给我们母女二人的补偿已经够了,在顾家能有妾身一个容身之处,妾身此生足矣……”
她越是这般说,顾至远心中愧疚越甚,她要的就是顾至远对她的愧疚,这是她在顾家所生存的根本!可是……可是那双眼中,除了愧疚再无其他啊……
临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可是很快就压抑了下去!
顾至远不知道临氏心中所想,半响长长叹口气道:“好了,今日月儿受了不小的委屈,你陪陪她去吧,泓儿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看看泓儿去,晚些我再过来看她……”
泓儿……沈如那个贱人留下的一双子女就会膈应她的眼!
心中虽然恨的滴血,但是临氏口中却担忧道:“泓儿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怕是底下的婆子丫鬟照顾不周,我还是跟国公爷一起去看看吧。”
“不过是有些着凉,我去就是了,你还是留下照顾月儿吧。”顾至远叮嘱了临氏几句,便就离开了,到了门口后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眼神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四小姐!”没过几步,却见不远处的石桥上顾衣站在那里,烟霞黄昏,岸边垂柳枯枝,少女穿着绯色的大氅,远远看去看不清她的眉眼,如同一团火焰炙艳。
顾至远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那石桥是通向莲院的路,她这是准备到莲院去还是说……从莲院那边回来!
“叫住她!”顾至远冷冷道,常束看着顾至远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父女两个人在一起不像是父女,倒像是前世的仇人。
主子的吩咐常束不能不照办,“四小姐!”抬高了声音叫道,却见顾衣淡淡的看了这边一眼,见是顾至远没有到顾至远这边来,倒是也没有远远的看着顾至远便就避开,慢吞吞的站在那里,在等顾至远主动过来!
顾衣身边的林嬷嬷见顾衣这般,不由得小声提醒道:“小姐……”明明是亲父女二人,何必如此。
顾衣依旧没动,是顾至远快步走了上来,林嬷嬷只好行礼道:“国公爷。”
顾至远摆了摆手,让林嬷嬷下去,顾衣见了顾至远脸上没有太多表示,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白玉手镯,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容道:“姐姐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父亲不在莲院好生的安稳姐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语气争锋相对,丝毫没有一个女儿对于父亲的敬重!
她果然是跟着自己去了莲院!平日里这个女儿的性格就桀骜不驯,处处和自己作对便就罢了,如今连他的行踪都过问,还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原本是想跟顾衣好好的讲讲道理的顾至远也被顾衣的语气激怒,冷哼一声道:“你姨娘和你姐姐对你处处忍让,可是你非但不感念她们的恩德反而步步紧逼,扰的这家宅不宁且不思悔改,顾衣我是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他叫顾南月为月儿,叫她为顾衣,亲疏之别,当下立分!
父女二人,当真是如同前世的冤家,一见面就是刀光剑影,从未好好的说话过。
见顾衣依旧是在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白玉镯子,心中不悦更甚,“今日分明是你的错,你将你姨娘和姐姐逼到那样的绝路上,可是你姨娘还处处为你开脱,顾衣,听了姨娘的话你有何感想!”
今日分明是顾南月在宴席上出言挑衅于她,也是顾南月在宴席上举止失礼。他倒好,非但没罚顾南月反而将一切的责任都算在了她的身上。
同样身为他的女儿,可是这般无任何原则的偏袒,顾衣不由的想笑。
而她真的笑出声来了。